—
可是不知怎的却被一种更大的难以名状的情绪生生压盖。
他颤动着嘴唇,半晌,却只蹦出了不成型的语句:“我……你……”
安凌死死地拽着他的手将他往前送,嘴角的鲜血越渗越多,她艰难挤出一丝笑容,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快走!我不会有事的。”
她不会有事的。
她说的是真的吗?
上一个这么说的人,已经在十年前离他远去了。
那她这几天说的每一句话里,有一句是实话吗?
小满痛苦地闭上双眼,想把脑子里纷乱的思绪赶跑,可越是如此,记忆中的声音就越发清晰——
你为什么非要留我做跑堂呢?他如是问道。
还能因为什么呢,小满,安凌眨了眨小鹿般的眼睛:因为你长得好看呀。
小满睁开眼,呆呆望着脚下满眼乞求的安凌。
怎么,你不怕死?
他木然后退一步。
再次抬起头时,对面阴影中的那人不知何时已然不见了。昏暗的屋子里,刚刚那人所在的位置空得好像一场幻觉。
桑吉粗重的呼吸声一起一伏从身后传来,混着他自己剧烈抖动的心跳——
也许一切都是一场错觉?
滴答,滴答,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夺眶而出,顺着红肿着五指印的脸颊缓缓淌下,留下阵阵刺痛。
他木然地抽出手,转过身,没有向后再看一眼,漠然地将桑吉和聂元惊讶的目光依次抛在脑后,快速转进了幽长的走廊,向着外面的光亮走去。
-
当夜,漫天的浓云层层交叠,偌大的天幕中黑夜广得看不见尽头。偶尔有微弱的星光从云缝间探头,下一瞬便会被厚厚云层倾轧。
额勒城静得像是睡着了一般,晚风转过大街小巷,将偶有的几声狗吠带到全城。
城里一角的一条蜿蜒小路上,如墨的夜色忽地被一团微弱的光亮破开,那光亮由远及近越来越大,不多时,一盏灯笼切开浓郁夜色,一个精瘦的黑衣男子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面容素净的中年女人。
男子停在一间略显破败的屋子前,吱哑一声打开门,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划亮烛火,点燃灯盏,屋内简易的陈设映了出来:一张单人床,一副桌椅,昏暗的灯光并未给屋子增添半分烟火气。
“坐吧。”男人简短地说着,拉出一把椅子径自坐下。
女人缓缓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跳动的烛火映着她微微上挑猫咪一样的眼眸,她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着。
半晌,女人问道:“所以,等下会有人来这里接我?”
男人沉静地望着女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他低沉地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么?”
女人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声音如沉水一般:“陈伯,我们的约定还作数么?”
昏暗的灯火在陈伯脸上投下重重阴影,半晌,他缓缓说道:“我向来说到做到,你会见到察海的儿子的,玉贵人。”
玉贵人眨了眨眼睫,眼波里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轻柔的话语中藏着小心压抑的期待:“所以他真的还活着?”
陈伯阴沉地望着她,语气里有一丝惊讶:“怎么,你没有十足的把握,就敢孤身一人来此绝域?”
火烛噼啪作响,玉贵人身子微向后仰,猫一样的眼眸里满是机警:“我自然得到了可靠的信息。可是,凡事都得眼见为实。”
陈伯轻微点头,他紧盯着玉贵人眼中跳动的火苗,沉吟半晌后忽地问道:“你对察海之死怎么看?”
玉贵人深棕色的瞳仁中闪过一丝敌意十足的警醒。她微微一愣,但很快整敛神色,缓缓说道:“北蛮人尽皆知,察海可汗在十年前的一场大火中意外身亡。陈伯这么问,难道是想告诉我,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陈伯身子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仿佛要一路看到玉贵人心底:“究竟是意外还是另有隐情,我想听听玉贵人的见解。”
摇曳的灯烛下在玉贵人脸上蒙上一层橘红的光晕,棕色的眸子仿佛晶莹剔透的琥珀,她盯了陈伯半晌,忽地微微一笑:“陈伯,咱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您之所以要试探我,无非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在怀疑阔台可汗是背后推手。”
陈伯脸上神色未变,但隐在桌下的手悄然攥了攥衣摆。
玉贵人琥珀一样的眼睛里闪着跳动的烛火:“您担忧的没错,我自然不相信察海的死是个意外,堂堂一个可汗,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葬身火海?他武功不弱,而且身边又有那么些护卫,若说他没有能力逃出火海无异于天方夜谭。”
“世人皆说当晚火势起得太猛,本已逃出火海的察海为救妻儿又冲了回去,无奈火势太大,最终他们都丧命其中。”
“你问我信不信?我自然是一百个不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