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半张脸缩在衣领里,然而露出的那双眼睛却是极为熟悉的。
谢召盯着他看,说不出话:“......”
“发什么愣,是傻了么?”那人拍了拍谢召的脑袋,像是逗够了,把她放回地上,“小殿下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做什么偷跑到外面?”
他目光往下移,在谢召□□的双脚上一定格,横眉一竖,嚷道:“哟,这么冷的天,还不穿鞋,你当你是仙人么!”
谢召刚想开口,忽然自己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口说话了:“我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吧。”
声音是还带着小女孩儿的稚气,冷不丁响起在耳边,她几乎被吓了一跳。
谢召:“?”
她盯着面前那半张露出的脸,默然一瞬。心中苦笑,若是一个人长相声音都酷似她老爹,那么这个人大概只能是谢老爹了。
无故出现的谢老爹、莫名到达的苍南山,说不出话却仍是困在躯壳里的自己......
矮了半个头的谢召和她老爹静默地对视了一息,在那个瞬间里谢召脑海里百转千回,宛如灵光乍现一般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离去的魂魄,困在了名为霜华公主的魇阵里。
回不去的苍南城,是小公主人间两遭,直到死都没能再次回到的故乡。于是离去之前执念汇集,把她带到了回不去的北域雪山。
不是以殉国的霜华公主视角,而是尚且还是小姑娘的自己。
她一时有点怔然,后知后觉又有些好奇。
小公主在苍南城时,每年冬天都会在苍南山上待上一段时日。只不过离开苍南前的那个冬末初春,谢召忽然生了一场大病。
那场大病来得蹊跷,去得也蹊跷。
后来听三娘说,那几日小殿下烧得迷迷糊糊,可是半梦半醒之间总是流眼泪,口中喃喃着好像是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可三娘凑过去听,又只能听见女孩儿的啜泣声和梦里的叹息,好像是伤透了心,叫人肝肠寸断。
可是一个十来岁尚未出阁的女孩子,能有多么愁苦惨淡的心事呢。
三娘苦苦冥思,仍是想不通。她打定了心思等殿下病好了要亲口去问问小公主,春风吹皱第一弯春水的时候,谢召终于睁开了眼睛。
出人意料的是,不知道是不是病中的影响,好多事情,小霜华都记不起来了。
只能隐约记得她在山上住在一间小院子里,有个伯伯待她很好。有一日下着大雪,小殿下在茫茫夜雪里捡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自告奋勇把他拖回了小庭院。
那些人的样貌声音,那段时日发生过什么,小霜华一概记不清了。
可是后来南昭王兵起,兵报一封封传过来,公主听着人人口中说起的少年将军,忽然就有种莫名的直觉,自己当年在苍南山救下的那个人就是他。
如今想来,当年苍南山小院的主人,小霜华口中的“伯伯”,大概就是日后她老爹吧。
......怪不得谢召在徽州府的小店里一睁眼,她老爹就一脸的熟络,合着他俩早有缘分,只不过谢召全给忘了。
谢召腹诽道,也不知道那场奇怪的大病,会不会是那老头子,或者是小东君的主意?
无论如何,霜华公主的魇阵,就把她带到了那段空白的记忆里。
谢召心下有数,可又有点隐约疑惑。
时湛呢?是也像她一样来到了魇阵里,还是已经回到九重天做他的司春神去了?
谢老板见谢召久久梗着不说话,还是一脸倔的模样,又是一手把她提起来放在窗沿上坐着,指了指屋子里的东西,无奈道:“我正忙着呢,你若是无事可做,不妨自己去后山转转。”
谢召扭头看了看。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昏昏惨惨的,隐约能看见不远处的墙上挂着几个扎好的纸人,白面红唇,显得分外瘆人。
而靠着窗下的桌上放着两把还没雕刻完的桃木剑,木屑洒了一桌,悠悠的香味混合着冰凉的空气弥散过来。
小谢召只有谢老板一半的个头,坐在窗沿上刚刚与谢老板视线平齐,但已经学会了什么叫喜怒哀乐不形于色,颇有几分故作老成的味道。
她扭回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矜持地说:“行宫的嬷嬷不让我一个人晚上乱跑。”
更别说是在漆黑一片的苍南山上。
谢老板哈哈一笑,一挑眉毛:“行宫那么小,成日待着跟牢笼似的,哪里有这山上来得趣味。”
“况且,”谢老板眼睛里含着打趣的笑意,“我怎么记得,某位殿下经常一个人悄悄溜出去呢。”
小谢召抿着嘴不说话了,半晌低下头,小声“嗯”了一声。
谢老板越过她走进屋里,叮铃咣当翻了一阵子,然后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里掏出一把列弓,亲自给谢召背上,然后问她:“匕首还在不在?”
谢召睁大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