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夫先是用剪刀小心翼翼剪开黏连在伤口上的破烂衣料,每一下都格外谨慎,但腐肉与布料分离时,昏迷中的宋依兰仍会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痛吟,身体也随之颤抖。
姜氏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才没有哭出声来,泪水模糊了视线。
刘大夫仔细清理着伤口,尤其是那双膝盖,溃烂的皮肉下,隐隐能看见森白的骨头。
他用烈酒反复冲洗,撒上厚厚的祛毒散,再用干净的白布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漫长而煎熬,室内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器械碰撞的轻响。
处理完外伤,刘大夫又开始施针,银针细如牛毛,依次刺入宋依兰的几处大穴,试图激发她体内残存的生机,稳住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脉息。
与此同时,药童端来了刚煎好的汤药。
药汁浓黑,散发着浓烈的苦味。
“想办法喂进去,能喂多少是多少。”
刘大夫额角已见汗珠。
宋念云接过药碗,姜氏连忙小心地将女儿的上半身扶靠在自己怀里。
宋念云舀起一勺药汁,轻轻吹凉,凑到宋依兰干裂的唇边。
可药汁刚触到嘴唇,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她牙关紧咬,根本喂不进去。
“依兰,我的儿,张嘴,喝药啊……喝了药才能好……”
姜氏低声哀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宋念云放下药勺,深吸一口气,让宋壮壮强硬地掰开宋依兰的嘴,而后再用小勺一点点地将药灌进去。
一碗药,喂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仍旧是洒了一半,进去一半。
喂完药,刘大夫再次诊脉,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今晚是关键。高热若能稍退,脉象能稳一点,便有一线希望。
你们需有人彻夜守着,用温水不断为她擦拭身体降温,若是出现抽搐或呼吸骤急骤缓,立刻叫我。”
“是,我们明白。”
宋念云重重点头,转向姜氏,“娘,您身子虚弱,就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长姐!”
姜氏轻轻摇了摇头,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宋依兰的手
“不,念云,我不走。
依兰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如今这副模样,我如何能安心离开半步?”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量,泪眼朦胧地望向床上气息微弱的女儿,仿佛要用目光将生命力渡给她。
“我就在这里守着她,我能给她擦身,我能跟她说话……哪怕她听不见,我也要守着她。”
宋念云看着母亲苍白憔悴却异常坚定的脸,心中酸楚。
她知道,此刻让母亲离开,对母亲而言恐怕是另一种煎熬。
她妥协地叹了口气,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温声道
“好,娘,我们一起守着姐姐。
但您答应我,若是撑不住了,一定要去旁边歇会儿,哪怕闭眼养养神也好。
姐姐醒来若知道您也累倒了,定会心疼自责。”
姜氏这才点了点头,目光却片刻不离宋依兰。
夜色渐深,医馆后堂只留了一盏油灯,光线昏黄。
宋念云和姜氏一人一边守在床边。
姜氏不停地拧了温帕子,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擦拭着女儿滚烫的额头、脖颈、手臂。
漫长的夜晚,宋依兰的高热如同潮水般起落。
有时她浑身滚烫,眉头紧锁,发出痛苦的呻吟;
有时又莫名打起寒战,牙齿咯咯作响。姜氏和宋念云便根据情况,或用温水擦拭,或为她加盖薄被。
到了后半夜,宋依兰的体温似乎攀至顶峰,脸颊烧得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嘴唇干裂起皮。
姜氏急得又要落泪,宋念云强迫自己镇定,一边加快擦拭的频率,一边用湿帕子蘸了温水,不断湿润宋依兰的嘴唇。
就在两人心焦如焚之际,宋依兰忽然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冷……娘……冷……”
虽然声音微弱模糊,但姜氏和宋念云都听得真切。
姜氏浑身一震,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她连忙俯身,握住女儿的手,贴在脸边,哽咽道
“娘在,依兰,娘在这里,娘给你暖着,不怕,不怕……”
或许是母亲的呼唤和体温传递了力量,或许是药效终于开始发挥作用,宋依兰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紧蹙的眉头也略微舒展。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她额头的温度开始明显下降。
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刘大夫再次前来查看。
他仔细诊脉,又查看了宋依兰的瞳孔和伤口包扎处,紧绷了一夜的神情终于略有缓和。
“高热已退了大半,脉象虽仍细弱,但比昨日多了些许力道,不再那般浮滑欲绝。”
刘大夫沉吟道,“最凶险的一关,算是暂时闯过来了。但内里亏损太甚,外伤邪毒未清,仍需小心调养,汤药不可间断。”
姜氏闻言,一直强撑的那口气骤然松懈,腿一软,就要给刘大夫跪下,被刘大夫扶住。
“夫人使不得!”刘大夫连忙道,“病人能挺过来,是你们照料精心,也是她自身求生之志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