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墨听到宋念云这番言论,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女儿。
在他的印象中,女儿的性子像极了她的母亲,温婉有余,聪慧不足。
可今日这番剖析,竟将他的心思、将宋家的困境看得如此透彻,言辞条理清晰,直指核心。
他心中震动,不由点头:
“依白,你……你竟看得如此明白。”
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也带着一丝被理解的动容。
“女儿明白父亲的考量。”
宋念云话锋却微微一转,“但父亲可曾想过,将宋家的未来,将女儿的一生,押注在陈允礼此人身上,风险有多大?”
宋文墨眉头微蹙:“风险?陈允礼才华是实打实的……”
“才华固然是实,但品性呢?”
宋念云声音依旧平和,
“父亲今日也亲眼所见,陈家人是何等嘴脸。
贪婪无度,刻薄寡恩……
这等家风,能养出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君子吗?”
宋文墨被宋念云问得一时语塞,脸色变幻不定。
宋念云见状,知道宋文墨心中已生疑虑,便继续添柴加火:
“是,他如今需要宋家银钱扶持,自然百般恭敬。
可父亲想过没有,一旦他真如父亲所愿,高中进士,踏入仕途……
届时他已功成名就,而宋家于他,是一段他曾不得不仰人鼻息的不光彩过往。
他会如何看待我们宋家?
如何看待我这个见证过他贫贱卑微时期的妻子?”
宋念云的话让宋文墨的眸光都颤了颤……
“到时,他若念及旧情,或许能给宋家几分薄面,留着女儿的正妻之位。
但他若觉宋家是他清誉上的污点,急于摆脱呢?
父亲,官场沉浮,人心易变。
一个连基本感恩之心都匮乏的人,父亲真的相信,他会成为宋家稳固的靠山吗?”
宋文墨沉默了。
他并非全然没想过这些,只是先前被陈允礼的“潜力”蒙蔽,选择性忽略了那些不安的信号。
如今被女儿血淋淋地剖开,他也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些问题。
这样一想,竟真的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宋念云见火候到了,便对着宋文墨行了一礼。
“父亲,女儿知道您为家族殚精竭虑。但依附他人终是镜花水月,风险难测。父亲若真想为宋家寻一条长久、稳妥的依靠之路,何不换一个思路?”
宋文墨看着一脸郑重的宋念云,眉头紧锁:
“换一个思路?你又能有什么思路?”
“女儿不才,愿为宋家另辟蹊径。”宋念云抬起头,目光灼灼,“父亲可知道,如今朝廷正在恢复女子科举制度?”
“女儿打听到,清晖书院三日后将开始招收女学生,通过考核者,不仅能入学读书,将来更能如男子般参加科考,入朝为官!”
女子科考并非空穴来风。
大晟朝开国帝君乃是一代女帝,故立朝之初便设有女子科考,旨在唯才是举。
只是数百年来,女子仍以相夫教子为正统归宿,加之科举之路本就艰难,能从中脱颖而出的女子堪称凤毛麟角。
到了五十年前,北冥烬的皇爷爷更是以“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为由,亲自颁布旨意,彻底废止了女子科考。
因此,尽管前世的宋念云惊才绝艳,满腹经纶,在那堵高墙之下,也从未有过施展的机会,所有的才华与抱负,最终都囿于深宫后院。
直到三年前,少年天子北冥烬初登大宝。
彼时,她还是他身边最亲近的女官,一次闲谈中,她曾望着宫墙外的天空,不无遗憾地感叹:
“若是女子也能如男子般科举入仕,堂堂正正为官做宰,为民请命,该有多好。
那样,我或许就能真正成为陛下的臂助,而非仅仅打理衣食起居了。”
她当时只是随口一提,并未奢望能改变什么。
却没想到,那个少年竟将这话深深记在了心里。
在他逐渐掌握权柄,肃清反对势力后,所做的第一件震动朝野的大事,便是力排众议,决意重启尘封五十年的女子科考!
她死之前,这项新政已筹划得七七八八,连谕令各地书院、私塾酌情招收女学子,以为科举储备人才的章程都已拟妥,只待合适的时机颁布天下。
如今她重获新生,成为宋家旁支一商贾之女宋依白,在融合完宋依白的记忆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打听女子科举在她死后有没有重启。
没想到竟然真的让她打听到,北冥烬在她“死后”不久,便以雷霆手段颁布了重启女子科考的诏令,同时谕令各州郡择优设立女学,为科举储备人才。
而陵阳郡的清晖书院,便是首批获准招收女学生的书院之一。
这由她无心之言开启的道路,竟成了她绝境逢生,乃至重返京城的唯一捷径!
这不仅是摆脱眼前婚约困局的权宜之计,更是她前世未能实现的、立于朝堂之上施展抱负的梦想延续。
她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次机会!
“胡闹!”
宋文墨满腔期待瞬间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