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这话如同一把利刃,直刺陈家人的心窝,将他们那点隐秘的心思彻底剖开,晾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陈母最先按捺不住,那张刻薄的脸上瞬间涨红,吊梢眼几乎要立起来,尖声反驳:
“宋夫人!你休要血口喷人!”
“俺们允礼堂堂县试案首,肯娶你家商贾之女,已是给了天大的脸面!
你们不知感恩,竟敢如此污蔑!”
陈父也黑着脸,重重一拍桌子:
“简直欺人太甚!这婚约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们两个妇道人家说退就退!
宋文墨,你今日若管不好你家夫人和女儿,就休怪我们陈家不讲情面!”
陈允礼也抬起了头。
他面容清俊,带着读书人特有的矜持与傲气。
他先是瞥了一眼被姜氏护在身后的宋念云,那目光如同在看一件不甚满意的货物,随即转向宋父,拱了拱手,语气疏离:
“宋世伯,家父家母虽言辞急切,却也在理。”
“婚约乃结两姓之好,非是儿戏。”
“今日贵府如此……折辱,叫小侄日后如何立足?还请世伯给小侄,给陈家一个交代。”
他刻意忽略了姜氏,直接将压力给到了宋父。
宋父被这几面夹击,额头青筋直跳。
一边是豁出去的发妻,一边是咄咄逼人的“亲家”和前途无量的“未来女婿”,他夹在中间,只觉得里外不是人。
陈允礼那看似客气实则逼迫的话,更是让他心头火起,却又无法发作。
毕竟,陈允礼是县案首,将来很可能平步青云,他得罪不起。
他沉吟片刻,才想到了个折中的法子。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烦躁与怒火,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抬手对着陈家人虚虚一按,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亲家公,亲家母,允礼贤婿,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他先转向陈家三人,语气带着刻意的安抚,
“今日之事,实在是……唉,内人也是爱女心切,一时情急,言语若有冲撞之处,我代她向三位赔个不是。”
说着,他象征性地拱了拱手,不等陈家回应,又立刻转向姜氏,语气放软,带着几分劝诱:
“夫人,你也消消气。我知道你是为了依白好,可这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说退就退?”
“允礼的前程你是知道的,依白嫁过去,将来就是官家夫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眼下虽有些许误会,何必闹到如此地步?”
他试图采取拖字诀,先将这紧绷的场面缓和下来:
“今日大家情绪都过于激动,不如暂且到此为止。”
“陈家诸位先请回府休息,待我好好劝劝夫人,也等大家都冷静下来,再从长计议,如何?”
他这话看似公允,两边安抚,实则重心偏向明显,是想先将陈家稳住,再关起门来慢慢“说服”姜氏。
他料定妻子只是一时冲动,等气消了,为了女儿所谓的“前程”和宋家的“脸面”,最终还是会妥协。
然而,他低估了一个母亲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决心,也低估了宋念云此刻内心的清醒。
姜氏闻言,眼中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湮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失望与冰凉。
她看着眼前这个试图和稀泥的丈夫,只觉得这辈子,她所托非人……
“我还是那句话,要么为女儿退亲,要么和离,你自己选吧!”
姜氏说完,拉着宋念云的手,离开了正厅。
陈家人也不想真的退亲,毕竟宋依白生的是陵阳郡数一数二的美貌,更兼宋家富庶,对陈允礼的仕途是一大助力。
见姜氏态度坚决地离开,他们虽心有不甘,却也怕逼得太紧当真鸡飞蛋打。
陈父冷哼一声,撂下一句“宋文墨,你好自为之!三日后我等再来听你答复!”,便带着妻儿拂袖而去。
正厅内霎时空寂下来,只余满地碎玉和面色铁青、颓然坐倒的宋父。
姜氏拉着宋念云径直回了自己的院落,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间的纷扰。
她紧绷的脊背这才微微松懈,身子晃了晃,被宋念云及时扶住。
“母亲……”
宋念云轻声唤道,看着眼前这个为了自己几乎拼尽一切的女人,心中百感交集。
那声“母亲”不再仅仅是一个称呼,而是带上了真切的情感。
姜氏拍了拍她的手,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
“别怕,依白,只要母亲还有一口气在,断不会让你受你姐姐那般苦楚。”
“母亲,父亲若是执意将我嫁给陈允礼,您真的要和离吗?”
宋念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姜氏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姜氏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窗边,目光越过庭院,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能穿透这高墙,看到太守府那吞噬了她长女的深宅。
“依白,”
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
“你知道吗?看着你姐姐上次回来的样子,我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