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刘家人一样,吴知县进门后并没有将沈言庭当一回事,轻慢的态度一览无余。
这也正常,他虽然是知县,却是宛丘县的知县,陈州的治所就在宛丘,他这个知县也比其他几个县令地位更高。
同州衙诸位大人见过礼后,吴知县与县衙两位官员立于下首。对于这点,吴知县还有些意外,虽然他们是被叫过来问话的,但他好歹是知县,进了州衙却连个座位都没有,跟几个平民并立。
也罢,先糊弄过眼前的事再说。吴知县压下了心中恼火,重申一遍不可施以重刑。刘家乐善好施,为宛丘一带做过不少贡献的,更不必提每年交上来的税,那可是杨家沈家这等人家几十辈子、几百辈子都挣不来的。此案当先找证据,绝不能因几句风言风语,便寒了有功之人的心思。
他这洋洋洒洒的一段话说下来,张太守却不置可否。
事情虽是杨家跟沈言庭闹起来的,但宛丘县衙也不无辜,张太守并不打算听他们的,只转头看向沈言庭:“小讼师可有什么话说?”
沈言庭心里啧了一下,有功之人?对谁有功,只怕是对吴知县这等贪官污吏有功吧。他才不管对方身份,依旧嚣张:“草民还是以为当一视同仁,当初杨氏女被屈打成招,怎么轮到刘家就碰不得了?若因为那点税前便区别对待,旁人难免以为,官府诸位大人皆是嫌贫爱富之辈。”
吴知县身后的县丞跳出来道:“一派胡言,当初杨氏女哪有屈打成招,分明是证据确凿才定的罪。”
“哪来的证据?”沈言庭嘲弄。
不过是仗着上面不管,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颠倒黑白罢了。这种粗糙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稍微动点脑子都知道满是漏洞。难为这些人竟还自欺欺人,坚持为刘家分辨,看来拿的钱真不在少数。
县尉掷地有声:“刘家上下皆是人证,还有伤人的物证也在,做不得假。”
沈言庭反唇相讥:“刘家上下都是一个主子,嘴里还能有两样的话?至于物证,你怎么不说是杨氏女不忍受辱,反抗所至?他刘家的话就是证据,杨家村的证词就是空口无凭?若这等一面之词都能定罪,那我今日便将话撂下。宛丘县官员受刘家贿赂三千两,我与杨家都亲眼所见,人证已全,物证么,朝诸位大人家中一搜便知。如此,岂不也是证据确凿,做不得假?”
沈言庭话落,县衙三人头皮一紧。
心中发虚,嘴上的话就得更激烈:“你一个黄口小儿,就敢污蔑朝廷命官,松山书院就是这么教导学生的?”
“是不是污蔑,一查就知,吴知县敢放开让州衙的人去查吗?”沈言庭高声质问。
场外的刘均急得团团转,萧映听到这句却来劲了,混在人群中喊道:“查,这些狗官护着罪犯,不知道侵占了多少民脂民膏,没一个好东西!”
只此一句,迅速点燃百姓怒火。
方才他们看得真真的,那刘家夫子被这个小少年问得哑口无言,若错不在他,何至于这般心虚?如今这些知县县丞也是如此,可见连县衙都有猫腻。没准就跟那位少年所说一样,县衙是收了脏钱的!
他们勤勤恳恳过一日,一年到头挣不到几个钱。这些富商官员们整日在不干正事却能坐享富贵,实在是可恶。什么首富,什么知县,谁来了都得查!
一声声“彻查”、“还百姓公道”响彻云霄,衙门外不明真相的百姓见状,也在后面跟着喊。隔得远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什么,但知道前面人这样,肯定是碰上冤案了。若不是州衙的侍卫眼疾手快执刀将人拦下,只怕这些群情激奋的百姓就要冲上前,亲自提审堂堂县官。
“这……”吴知县也被眼前不受控的情况给吓到了,下意识看向刘家夫子。
刘家夫子赶忙低头。
别看他们,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一个月前,他们还是人人羡慕的陈州首富,结果就因为一篇文章热得满城风雨,刘家的名声也彻底坏了。到今日,杨家跟沈言庭这小子直接拿他们开刀,张太守看似不管事,实则已经准备将他们献祭,刘家人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管得了吴知县等人。
吴知县见其不中用,越发乱了分寸,开始向张太守求助。
他可是张太守的下属,若真因为这档子事整个县衙都被连坐,张太守肯定也面上无光!
张太手两手一摊:“并非是本官执意为难诸位,而是民意如此。”
吴知县脸色骤变。
“怎么能因为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彻查下官这个知县?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
“天底下也没有因为一面之词就断人流放的,杨家村百姓都能证明杨氏女是被强掳至府上,又因不堪受辱才反抗伤人,吴知县竟全然不顾。这案子是您跟前任太守一起审的,如今出了问题,您跟那位大人也得担着。”
沈言庭慢悠悠地说着风凉话,说完后上下一扫,诛心道,“不知道吴知县家中可有女儿,若无女儿,总该有老母跟妻子吧,不知道来日被人强掳失身的事发生到您家人头上,您还能不能徇私枉法,将自己的女儿、妻子乃至老母判处流放呢?”
吴知县因这一句暴怒,他与家中女眷还没有被人这么羞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