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我来出。”
沈言庭兄妹俩迅速回去。
秦宛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跨进门槛后微微喘着气。她略顿了一下,三两步走进去,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地看向公婆:“庭哥儿想读书,这笔钱二房来出,不必旁人操心。”
黄氏忍不住笑出声:“你出得起?”
大房二房根本没分家,秦宛一个人养两个孩子,能有什么私产?
秦宛道:“我出去给人洗衣,做饭,打短工,总能换来束脩。”
黄氏正要反驳,秦宛却直接打断:“我有话想单独跟爹说。”
黄氏噎住,下意识瞥了一眼沈茂山。见对方黑着脸默认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秦宛将女儿交给沈阿奶带出去。
沈阿奶压根不想走,但老二媳妇气势迫人,她一下子就怂了几分,嘟嘟囔囔地带着小丫头离开了。
沈言庭也被催着走,但他不愿意。他已经十三了,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知道的?
望着这双肖似丈夫的眼睛,秦宛最终也没说什么。
直面长辈的偏心,是件挺残忍的事。但走到今天这一步,秦宛已经没得选了,她酝酿了一会儿,选择开门见山:“青河的抚恤金,儿媳想拿回来。”
沈言庭眨眼,原来他爹还有抚恤金,为何之前从未听闻?
沈茂山也微愣。虽然方才秦宛让众人离开沈茂山便有预料,但真听到这句,沈茂山心底还是五味杂陈。他一心想要改换门庭,为何家里这些人总不能与他一条心?大房嫌他给的不够,二房又嫌他偏心太过,到头来里外不是人。
沈茂山缓缓道:“我另有用处。”
“用在元哥儿身上吧?”
沈茂山警告:“青河的抚恤金,并不是你一个人的。”
秦宛颔首:“儿媳当然知晓,这里头也有爹娘的一份。可青河若知道,自己用命换来的抚恤金,到头来被爹娘默许成了大房的私产,妻子儿女享受不到分毫,不知该如何伤心?”
沈茂山拍案而起:“什么私产?那只是借给大房暂用。有了这笔钱,元哥儿科考的盘缠便够了,日后他高中,难道还会不管二房?你们母子俩,怎么都这般短视?”
“日后?”秦宛苦笑,“大房日后的风光不知等到何时,但眼下若是退让,我与青河的孩子便没有日后了。”
说完,秦宛回头:“羡慕堂兄能读书吗?”
并不羡慕的沈言庭了然,迅速点头,表情真挚:“羡慕,羡慕极了,我打小就想读书,只是那会儿说不出话。如今开了窍,最大的心愿便是读书了。”
啧,假的,本来沈言庭是不想读书的,但黄氏跟他爷一反对,那就非读不可了。
就是这么叛逆。
秦宛轻抚儿子额头,抬头道:“青河从小就比不上大哥,大哥识字,后来做了账房先生,青河却只能留在檀溪村,一辈子蹉跎在田地里,死前还得替大哥服了兵役。”
“你——”沈茂山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指着秦宛。
什么叫替?服兵役也不是老大的任务,只是刚好老二更合适些。老二媳妇这是恨上了老大,也恨上了他们?
秦宛却不管老爷子能否承受,轻描淡写地诛起了心:“青河比不上大哥,没有出路,最后死在战场上,如今庭哥儿也活该比不得大哥的儿子?”
“够了!”
秦宛未曾停顿:“来日,庭哥儿莫不是也要替他们一家服徭役,好继续当牛做马,惠及大房?爹,你想让青河死不瞑目吗?”
“我说够了!”
秦宛扯了扯嘴角,漠然视之。不止沈茂山心中不平,她心中的怒火又何曾平息过?自从丈夫去世后,她一人拉扯两个孩子,家中脏活累活一并挑在肩上,就是不想欠了沈茂山,欠了大房。今日借着庭哥儿读书的事,才终于宣泄一番,秦宛已不怕跟沈茂山撕破脸。
四目相对,怒火中烧的沈茂山却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颓然地坐下来,整张脸写满懊悔与苍凉。
他想到去了的老二。
良久,沈茂山闭上眼。他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老二死了,死于兵役;他再怎么解释也没办法否认,大房的确处处压着二房。老二死了,老二媳妇抱怨他的不公,沈茂山还能说什么呢?否认自己偏心吗?可他确确实实偏心了。
片刻后,在外苦守的黄氏等到了秦宛母子。那双锐利的眼神在秦宛身上转了圈,总怀疑秦宛身上揣着钱。
秦宛从沈阿奶手中接过女儿,听婆婆问及时只是微微点头:“爹同意了。”
“同意了?”黄氏拧着眉头,她这公公是不是糊涂了,“爹同意给钱了?”
沈阿奶虽然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可她向来心大,老头子既然同意了那她也就不反对了,只是多问了一句:“可想好来日去哪儿读书了,要不试试元哥儿的书院,若能进去,兄弟二人日后也有个照应。”
黄氏嗤笑一声,还想去元哥儿的书院,简直痴心妄想。
不料沈言庭心气儿高,要去就是最好的:“想好了,就去松山书院。”
黄氏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