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刺史分明前一刻还对引荐之事推三阻四,言语间尽是敷衍,此刻目光在顾窈冷然的眉眼间打了个转,先前的推诿竟没了,脸上堆起全然不同的热络笑意。
顾窈眉头微蹙,不过是几息之间,他态度骤变,竟然只是因为看到了自己这张脸。
有猫腻。
可她别无选择,若想促成两国的贸易往来,大行官是她必须见的人。
顾窈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疑虑与冷意,面上重新换上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她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情绪起伏:“如此,便谢过刺史大人了。”
周刺史见顾窈应下,脸上的笑意更盛,当即扬声唤来侍女:“快带顾大人去后院净室沐浴更衣,选一套最体面的衣饰来,片刻后便出发!”
青云快步跟上顾窈的脚步,走到廊下无人处,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语气满是担忧:“主子,这周刺史前后态度反差太大,瞧着就不像什么良善之辈!他这般急着带您去见大行官,不知道有什么阴谋,您真要冒这个险?”
顾窈脚步未停,目光望着前方延伸的青石板路,神色平静地拍了拍青云,“我知道。”
“可这位大刑官素来对梁国人心存芥蒂,性情又难以捉摸,若不是周刺史肯引荐,咱们就算在阿若国耗上数月,也未必能见到他一面。”
“所以就算是他是精心布下的陷阱,我也不得不去闯一闯。”
顾窈沐浴完,便看见丫鬟捧着一件烟霞色的罗裙走进来。
裙身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银线勾勒的花瓣在烛光下泛着柔光,领口袖口缀着圆润的珍珠,连衬里都是柔软的云锦。
顾窈心头疑窦更甚,这周刺史竟然费心准备这般华贵的衣裙?而且这衣服瞧着做工如此精致,根本不像临时准备的!
她抬眼与门口的青云对视,只见青云眉头紧锁,眼底满是警惕。
“不必了,”顾窈收回手,语气平淡,“我穿方才那件便好。”
丫鬟却面露难色,躬身回道:“回顾大人,刺史大人说了,您先前的衣物沾了酒气,已让人拿去清洗晾晒,府中如今只剩这一件成衣。您若是不穿,恐怕误了去见大行官的时辰。”
顾窈眸色微沉。又是这般步步紧逼,显然是算准了她急于见大行官,笃定她不会拒绝。
她瞥了眼窗外,天色已黑的彻底,若是拖延下去,今日未必能成行。
思忖片刻,她终是颔首:“罢了,便穿这件。”
罗裙上身,贴合的剪裁衬得她身姿窈窕,烟霞色的衣料映得肌肤胜雪。
顾窈尚未细想,便被周刺史派来的人请上了一顶小轿,带到了一座幽深的府邸,一路绕过重重回廊,最终被安置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顾窈缓缓踱步,打量着屋中陈设,心头的不安像潮水般蔓延开来。
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角落里的菱花镜上,镜面光洁,烟霞罗裙裹着纤细的身段,乌发松松挽起,鬓边垂着两缕碎发,衬得面若桃李,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娇媚。
顾窈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心头的不安骤然拧成一团,她猛地转身,就要往外走,目光却直直撞向房间正中央装裱精致的仕女图。
画中女子身着烟霞色缠枝莲罗裙,乌发挽髻,鬓边垂着碎发,眉眼间竟与镜中的自己有五分相似!
而她身上这件被迫换上的衣裙,从纹样到款式,竟与画中女子的衣物一模一样!
顾窈浑身一寒,后知后觉的通透瞬间击中了她——周刺史哪里是好心引荐,分明是早有预谋!
他那般执着于让自己穿这件衣服,那般急切地带自己来见大刑官,全是因为这幅画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两个丫鬟压低的议论声,像淬了毒的针,刺破了房间的静谧。
“你说周刺史又从哪儿寻来的这个女人?”一个丫鬟的声音带着几分好奇,“这次这个真是像极了画中人,比之前送来的那些都像!”
“像又有什么用?”
另一个丫鬟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先前送来多少容貌相似的姑娘,咱们大人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就拖下去处置了,这个只怕也是一样的下场。”
“处置?”前一个丫鬟声音发颤,“那些姑娘最后都……”
“谁知道呢,反正她们都消失了,再没人见过。”
话音未落,顾窈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头顶,原来如此,周刺史是想把她当成画中人的替身,送进这大行官府邸送死!
难怪周刺史见了她的脸便态度大变,难怪他执意要她穿这身衣服。
顾窈死死盯着那幅画像,画中女子眉眼温婉,瞧着很亲切,可如今在她看来,那分明是催命符。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今房门已关,退路未卜,唯有先稳住阵脚,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沉重的脚步声从回廊尽头传来,“咚、咚”作响,像敲在人心尖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一步步逼近房门。
周刺史那谄媚到令人作呕的笑声穿透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大人,您就放心吧!这次寻来的‘宝物’,绝对合您心意,比先前那些强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