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书涨红了脸,挣扎了两下,没有扭开,咬牙问道:“敢问大公子何事出手,弟子犯了什么错?”
什么错?王从道漠然,没有理会,一旁年轻执律人冷酷道:“第一,不穿校服;第二,以下犯上;第三,闯入禁地。三罪并罚,押赴三生崖禁闭三年。”
是啊,道府界内禁穿私服,寻常管的不严,没人理会你穿的是什么,像金胜昔那厮,一天恨不得从头到脚换三套物什,不过金胜昔也不算正式弟子,还没过祈春大会,点命灯入长生殿,算是借读。各弟子也对校服很有好感,毕竟是道府身份的象征,外门白袍绣八重莲纹,内门绣九重莲纹,料子也不错,外观也十分符合当下流行的仙人风姿。只是总有人想要鹤立鸡群,显得高人一等,王谢金宋四家校服分别对应红、青、金、绿四色,各有千秋。但毕竟是白纸黑字写在三千律上的东西,只要能揪出来,那就是罪证。何况闯无字山,还在日月煎寿楼下大声喧哗,不要命了。
不过这俩执律人,一个圆脸带笑,一个冷脸严肃,也是赏心悦目啊。
王从道看向正偷摸摸打量律一律二的李好,伸出手道:“看够了么,看够就走罢,跟我回千尺雪。”
“哦,好。”
李好收回目光连连点头,将灯笼换到左手,右手拽住王从道的大袖子,等着他带着自己飞。
“——且慢,兄长。”
声音清亮,一旁跪着的王之书闻言挣扎起来,喊道:“四公子,救我!”
李好循声望去,昏昏地,夜色里奔出来一团炽红粲然的火,来人大红斗篷滚着白狐毛,绣满了大朵大朵的天上人间第一品牡丹纹,头上是赤金累丝凤衔珠冠,生白皙,秀美目,唇含笑,色如春温。
“兄长,是弟弟的不是。”
好一个温若暖日,华如珠玉的美男子。美男子没有理眼巴巴瞧他的王之书,继续笑道:“知晓兄长忙碌,本不该来打扰。只是父亲惦念兄长已久,平日里常在儿孙身边说起,如今恰逢大寿,身为人子怎能不全了父亲的心愿呢?”
“你排老四,叫什么。”
王从道随口一问,没有抬头,依旧看着李好,抬手将肥鸟揪出来,对着李好道:“你先回罢,律令载你,殿中随意,我片刻就来。”
语落,李好松开手,点了点头,察觉到斜侧里传来探究的目光,她扭头向那美男子回了一个微笑。没成想他笑得更灿烂了。
“是我冒昧,弟弟名王渡,字临清。金玉灵是我母亲,王既明是我长姐,我和兄长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金玉灵,现任王氏主母的名讳罢,据说是王从道母亲的亲妹妹,本意是嫁给载生尊做续弦,谁知出了事。最后金玉灵也嫁进进了王家,不过是嫁给了王元。
王从道听见王既明,一顿,转身看向王临清,道:“即然如此,王既明为何不来,她不是少主么?”
王临清笑吟吟地道:“今岁春日里家里重修了宗祠,姐姐操劳,犯了旧疾,在家中修养,不便见人,目前由我暂代少主之位。”
无声惊雷啊,王氏少主换人,外界竟一点风声都没有流出,感觉是一场大戏,李好听得起劲,王从道挥了挥手,律令“啾”了一声,衔起李好后脖颈的衣服就往上飞。
“欸欸——律令大人,我们能体面一点么。”
李好缩着脖子,抱着灯,看底下日月煎寿楼融入夜色,楼阁点星,群山飞掠。
她其实还能听听的,不过不听也行。王家势大,又门人众多,主修剑道,个个举止高傲,生活奢华,家风擅斗好武,隐隐有百家之首的阵仗。往日里,寒山君既是道府首席,又是府主唯一的徒弟,还能压制一些,如今离涯君上位首席,尽管脱离王氏已久,终归也是王家人。
以往百年,未曾听闻有王家人前来大张旗鼓的邀请离涯君回东州奈何天。此番王临清以少主之名亲自前来,名义是祝寿接风,将孝道和宗族压在王从道头上也要他回去,不过是为了向天下人展示王从道还是王家人,借道府首席的势罢了。
唉,她一个没读过几本书的杂役,凭借话本子都能想明白的事情,排名仙人五品谱第二的王从道,又怎么会想不到呢?怪不得今日下午,她和金胜昔在金风玉露扇上看到的王从道,是这副荒芜落拓的鬼样子。
看那王临清,金光宝相,一身高级法宝只怕足够盘活一家多宝阁,和富甲天下的西州金氏小公子金胜昔相比也毫不逊色,那斗篷的狐毛她细细地看了,足足有七条尾巴,毛色洁白胜雪,泛着灵光,至少是天阶下品的狐妖了罢。不要说妖兽难杀,不伤皮毛更是束手束脚,就算杀掉后有完整尸体,能完完全全地剥下皮毛又制成这样一件法宝,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李好啧了一声,蓦地想到了王从道一扯就烂的棉布袍子。
天上孤星点点,又是一个无月夜。
到千尺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