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李好只带出了那件斗篷。那管事老头儿还在呼呼大睡,甚至噎出了鼾声,司理堂仍然杂乱不堪。
可李好知道,或许明天,那间房间里的东西就会被送进大火,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那样的人……
像他那样的人……
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李好心中仍旧困惑,但无人在意。起初,她也不愿在意。本就早已不相干了。
她披着那件斗篷,莫名在无尽海崖边枯坐了一夜,怀着一点起伏的心绪。
是愧疚吗?还是不甘?那些扶光城里的往事终于像他一样被埋葬了。
李扶光,也终于死了。
无尽海没有海,是一座无底的深渊,崖风刮的很厚重,夹杂着雪花,轰轰而来,轰轰而去。李好觉得有些冷,很冷。脸似乎冻僵了,怎么会有水渍,是雪融化了吗?
她本不该来此,毫无意义。直到天将破晓,云层熹微。
“你是濯玉什么人?”
身旁不知何时坐了一位青年男子,嗓音温和,像冬日里的暖阳。
李好恍惚间觉得,谢夷似乎,好像也是这样的声音罢?
时间太久了,她都已经忘的差不多了。转过身仔细一瞧,身型瘦长,着宽袍大袖,黑底白纹,头戴莲冠,容貌寻常,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外门弟子。
只是眉心一点朱砂,眼神幽深,似空非空,为他增添了几分悲悯。
他在可怜她吗?他来这里,也是来悼念谁吗?
这样一想李好似乎有了些欣慰,还是有人记得他的。想到此处,李好回男子一个真挚的微笑,收回目光,继续看向了远处聚散的云雾。
至于她和谢夷有什么关系……
良久,李好蓦然出声。
“他救过我。”
“是啊,那孩子救过很多人。”
青年人似乎有些高兴,拊掌轻笑,发带被风吹起,显出几分仙风道骨来,到像个仙人了。
“你呢?你也被他救过吗?”李好问。
那青年面色微敛,蹙眉,一声长叹。
“谁没被他救过呢?”
李好没再开口,谢夷是杀千万人,还是救千万人,于她,于此刻,都已无分别。
人死如灯灭,何计身后名。
看着日头从天山一线中露出白来,李好挪了挪坐僵的身体,起身告辞。
“崖风寒凉,道长保重,弟子尚有课业,就先告辞了。”
青年也肃肃起身,颔首回礼:
“今夜与小友一见,甚是欣慰,偶得一把残剑,便赠与小友,以表崖上相伴之谊。”
语罢,一柄二指宽的细剑从崖下跃出,铮地一声,直直插入岩缝,距李好脚尖不过寸许,剑身犹自嗡鸣。
李好惊慌后退,来不及推辞。
再抬头时,青年已杳无踪影,只余一轮刺眼的红日,跃上天际。
——
李好抱着剑往无字山赶,日头渐渐上来了,她还要去扫玉阶台,可不能误了时间。
十里玉阶台,名虽如此,可并非真有十里。她每日清早要扫个来回,曾细细数过。
乃三千三百三十二阶,有二百四十二阶青石玉碎了些,还有一阶完整无裂痕,偏偏中间有两个小坑。
三年下来,论对这条路的熟悉,李好敢称第一。
李好看到了自己藏在树干里的扫帚,枯枝空立,雪衣覆盖,倒和树融为一体了。
怀中细剑用内衬撕下来的裙摆缠着,露出雕有缠藤纹的剑柄,入手冰凉,摸起来不便宜。
她已细细查看了一番,也没发觉此剑哪里有残缺,只是缺把剑鞘,有些不方便。
大概就是那好心道长说词,予他而言,这样一柄剑可能并不算什么,也就随便给了一杂役。
予李好而言,可真真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了。
一趟故人垂吊,竟让她平白得了一柄剑。
感谢好心道长的馈赠。
李好抚摸着剑,爱不释手,想要此刻立马找个平坦的地方耍两招。
也罢也罢,等扫完玉阶台也不急。
李好将斗篷脱下,叠好藏在树下灌木中,用雪掩了掩,又拆下发带,将剑绑在背后,拽下自己的扫帚伙伴,白雪簌簌落了满身。
十里玉阶台,一步一景,此时云雾半遮,雪阶层层爬入云中,隐隐看不真切。李好拿着扫把沿阶而扫。昨夜雪并不大,没有积多少,况且来往之人,大都御剑来回,辛辛苦苦爬这长阶的寥寥无几,她偶尔随便扫扫,偷个懒也没人会发现。
一阶一阶登山上,扫至半途,李好气喘吁吁,握着扫把的手指有些僵麻,她直身暂歇,长呼出一口白气。
昨夜没睡,她现在有些迟钝,只觉扫起来分外吃力,这才过半,她就累得生汗。
浑身外冷内热,后背濡湿,寒气直达天灵盖。
有些不对劲。
莫不是吹了一晚崖风,受凉了罢?
这可使不得。
李好急匆匆伸手摸了摸额头,手心麻麻的,试不出什么,手背一贴,滚烫。
坏了。
就说不该多管闲事,李好悔得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