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结了凌退思、戚长发、言达平这等灭绝人性的恶徒之后,林平川并未即刻离开荆州府,只因他尚有一桩承诺未了。
在荆州府内稍作打听,林平川便得知凌霜华葬于城东十二里外的一处小山冈。他备齐工具,带上狄云转托的丁典骨灰,快步出城,不多时便寻到了那座孤坟。
墓碑上刻着“爱女凌霜华之墓”七个字。
墓前光秃秃一片,除却这方石碑,再无他物。
林平川见此情景,不禁摇头轻叹。
凌退思口口声声“爱女”,竟连女儿心爱何物都不知晓?
这坟冢之上寸草不生,凌霜华生前挚爱的菊花,竟无一株!
凌退思为谋那“连城诀”的宝藏,生生将女儿逼入绝境。
殊不知,他本有更容易的方法!
只需成全女儿与丁典之情。以丁典的豁达胸襟与对凌霜华的深挚爱意,区区“连城诀”宝藏,在他心中中又算得了什么?
可悲凌退思以己度人,视天下皆为自私之徒,竟施毒计,将丁典囚于荆州大牢数年。
丁典武功卓绝,本可轻易脱困,却甘愿忍受牢狱之苦,只为每日能望见凌霜华置于窗外的菊花。而凌霜华为抗父命、拒婚他人,不惜自毁花容。这般对情之坚贞,令林平川深为敬佩。
虎毒尚不食子,凌退思却连禽兽不如!
林平川伫立墓前,长叹一声,缓缓道:“凌姑娘,望你泉下知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令尊凌退思为谋连城诀,机关算尽,如今虽已得手,那宝藏他却带不走了!”
待到夜色深沉,林平川掘开坟土,移开封棺的三合土石板,现出棺木。
凌退思曾在棺外涂抹剧毒“金波旬花”,虽时日久远,下葬时毒药或已散尽,林平川仍不愿冒险触碰。
“凌姑娘,得罪了!”
言罢,林平川运功于掌,以所携工具撬开棺盖。月光倾泻入棺,照见棺内景象,他心头不由又是一叹。
只见棺中两只枯朽的手向上高举,仿佛仍在奋力抓取着什么。棺内更无寿衣被褥等殓葬之物,凌姑娘下葬时,竟只裹着一身单薄衣衫。
“凌姑娘、丁大侠,你二人生前未成眷属,死后同穴的心愿终得成全。九泉之下,当可含笑相依了!林平川受狄云兄弟所托,特来践丁大侠遗愿!”
说罢,林平川将丁典的骨灰,轻轻洒落在凌霜华的遗骸之上,随即后退一步,对着这对生死不渝的爱侣,隔空躬敬三揖。
了却二人合葬之愿,林平川目光微转,瞥见掀在一旁的棺盖内侧,赫然布满密密麻麻的抓痕,触目惊心!再联想到棺中凌霜华高举双手的姿态,真相不言而喻——她是在尚未气绝之时,被其父凌退思活生生钉入棺中,活埋于此!
月光斜照,更映出棺盖背面一行歪斜小字:“丁郎,丁郎,来生来世,再为夫妻。”字迹扭曲,透出无尽悲怆与绝望。
凌退思为夺连城诀,竟行此丧尽天良之事!
人心之毒,远胜刀剑百倍!
世间何曾有过这般歹毒的武功?
林平川强抑悲愤,继续看去,字迹下方另有一行更小的数字:“五十一、三十三、二十八”……旁人自不解其意,林平川却心知肚明。
只是那连城诀宝藏,如今已伴着那些痴狂的夺宝人,一同沉寂于天宁寺破庙之中。生前为它疯魔,死后与之相伴,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明了凌霜华生前最后的惨烈遭遇,林平川喟然长叹,将棺盖合拢,石板复位,重新堆好坟土。
他仰首望月,轻声祝祷:“丁大侠、凌姑娘,愿二位泉下团聚,永世相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随!
……
一月之后,湘西麻溪铺。
时值暖春,田里禾苗已长至寸馀。三间小小瓦屋之前,新植了数百株菊花,迎风摇曳,煞是好看。
“师兄,这花开得真美!”一名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子,牵着一个小女孩立于院外,望着满园新菊,含笑看向院中手持锄头的汉子。
那汉子粗眉大眼,身量颇高,皮肤黝黑,颧骨微隆,手脚粗大,正是湘西乡间常见的青年农夫模样。他嘴角含笑,左手握锄,右手却少了五指。
至于那女子削削的肩头,细细的腰身,高而微瘦的身材,乌黑而光溜溜的眼珠,微微上翘的鼻尖,脸色也似变得红润不少,不象在荆州府内时那么苍白!
汉子摇头轻叹:“师妹,丁大哥和凌姑娘最爱的便是菊花。只可惜,尚未寻到‘春水碧波’那等名品绿菊。”
女子牵着小女孩走近,抬手为他拭去额角汗珠,柔声道:“师兄,莫急。我会一直陪着你,把这院子都种满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