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了层层叠叠的、由宇宙终极虚无主义构筑的逻辑壁垒,精准地、固执地,传入了李牧即将沉睡的意识核心。
那不是对胜利的祈求,也不是对英雄的呼唤,更没有宏大的愿景。
那只是一个孩子,在用最稚嫩、最纯粹的嗓音,反复地呢喃着一句话。
“守护神大人……我还想……还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句话是如此的简单,如此的卑微,甚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胆怯。
它完全绕过了【绝望具象体】那套宏大的、关于“宇宙终将毁灭”、“一切皆无意义”的哲学陷阱。它不讲道理,也不试图辩驳,它只是在表达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延续”的渴望。
一个明天。
仅仅是一个明天。
李牧即将被同化的意识,被这股细微却无比温暖的意念,轻轻触动了。
他陡然间明白了。
他之前所构建的“希望”,是“战胜强敌”、“拯救世界”、“点亮灯塔”的宏大希望。那是一种沉重的、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责任”。当责任无法完成时,带来的便是彻底的崩塌。
可孩子的希望不是。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能和父母在一起的,平平常常的明天。
这才是希望最原始、最坚韧的形态。它不宏大,却也因此,无可辩驳。
就在这一瞬间,那根连接着他与李岁的、【疯理智双生图】的最后一缕丝线,突然传来了一股决绝的暖流。是李岁!她感受到了这丝变化,放弃了切断连接以求自保的念头,反将自己仅存的所有意志力,不计代价地、疯狂地灌注了进来,拼死守护着这唯一的火种。
“绝望李牧”温柔的拥抱,僵住了。
那张与李牧一模一样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困惑。它无法理解这股突然出现的力量。
它试图用它那无往不利的逻辑去扑灭它。
“明天太阳也不会升起,世界终将毁灭。”冰冷的声音在李牧识海中回荡。
但那孩子的意念根本不理会这个逻辑,只是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李牧的意识,抓住了这根从深渊底部递上来的、纤细的救命稻草。
他缓缓睁开眼。
那双原本空洞麻木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一星微光。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绝望李牧”,看着那张困惑的脸,第一次,平静地、主动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宣告了他的回归。
他不再试图重启那庞大到让他绝望的网络。他将自己所有的残余心神,都凝聚起来,小心翼翼地,像个放大器一样,将这个孩子的声音转播、放大。
他将这句“我想看到明天”,作为一种全新的、最基础的“频率”,发送给那些已经断开、沉寂的节点。
第一个被重新连接上的,竟然是祸斗那早已崩溃的“犬吠网络”中,一只幸存的小狗灵魂。
它没有复杂的思想,听不懂祈祷的内容。但它从那股简单而温暖的意念中,清晰地感受到了“明天可以出去玩”、“明天主人会摸我的头”的喜悦。
于是,在孩子那稚嫩的祈祷声中,它欢快地、清脆地叫了一声。
“汪!”
这一声犬吠,突兀地闯入了这片由万古悲怆与终极虚无构成的精神坟场。
整个悲壮绝望的氛围,瞬间变得无比荒诞。
“绝望李牧”脸上的困惑,凝固成了错愕。这是一种极具人性化的、无法处理眼前状况的表情。它的逻辑程序,在这一刻,似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乱码”。
李牧看着对方错愕的脸,千万吨的压力从心中卸下。
他突然想起了画匠爷爷曾经醉醺醺时说过的一句话:“小子,记住喽,最严肃的画,往往需要最荒诞的一笔来点亮它。就像给阎王爷的判词配个花边儿,那才叫味道!”
李牧笑了。
不是疯癫的笑,也不是胜利的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无比轻松的笑。
他对着一脸错愕的“绝望李牧”,轻轻地哼起了一首歌。
那是他小时候,瘸子爷爷为了哄他睡觉,一边给他打着拍子,一边教他唱的、一首关于“走过长长长长的夜,总能看到亮亮亮亮的日出”的、不成调的跑调小曲。
歌声通过网络,与孩子的祈祷、小狗的吠叫,磕磕绊绊地交织在了一起。
一个全新的、荒诞而温暖的乐章,奏响了它的第一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