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五日,深夜,或者说一月十六日的凌晨。
北电剪辑室里,最后一段配乐与画面精准同步,字幕缓缓上滚,屏幕上最终定格在一片象征性的空镜——那是重庆灰蒙蒙却透着些许暖意的天空,像征着故事结束后,生活仍在继续,混杂着无奈与微茫的希望。
顾泽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彻底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将这数月来的紧张、疲惫与全神贯注都随着这口气倾泻而出。
身体是前所未有的疲惫,精神却有一种紧绷后的虚脱与完成巨大工程后的极度松弛感交织在一起。
“顾导,完成了。”身旁的剪辑师赵师傅声音沙哑,带着同样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与有荣焉的激动。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神里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审视,只剩下纯粹的佩服。
他见证了一个年轻导演,如何以惊人的掌控力和清淅的头脑,将散乱的胶片塑造成一个有血有肉、情感丰沛的故事。
“辛苦了,赵师傅。”顾泽的声音也有些哑,他站起身,郑重地向赵师傅伸出手,“非常感谢您这段时间的付出和专业支持。”
赵师傅用力回握:“能参与这部片子,是我的运气。顾导,片子……成了!”他最后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信心。
是的,成了。
顾泽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内心一片平静的满足。
这部承载了他太多期望与压力的处女作,终于在他呕心沥血的打磨下,完整地呈现在了眼前。
其最终呈现的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演员们精湛的表演、摄影师捕捉到的独特质感,都在他精准的剪辑下被最大化地激发出来。
他将最终成片的数字母带小心翼翼地备份好,并与赵师傅一起,将所有的素材、工程文档整理归档。
做完这一切,窗外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没有立刻投入下一步工作,而是回到了四合院,关掉手机,拉上窗帘,倒头就睡。
这一觉,他睡得天昏地暗,将所有关于电影、关于公司、关于未来的思绪都暂时屏蔽在外,纯粹地让身体和精神得到最深度的休息。
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自然醒来,感觉象是重新活了过来。
而在这期间,刘亦菲已于一月上旬结束了《天龙八部》的全部戏份,悄然返回了帝都,回归了北电的校园生活。
她本想第一时间联系顾泽,分享杀青的喜悦,也想知道他电影的进展。
但当她从其他同学那里零星听到顾泽几乎住在剪辑室的消息后,便体贴地没有去打扰。
于是,两人虽同处一校,却因为顾泽闭关般的后期冲刺而几乎见不到面。
唯一的联系,便是在夜晚,通过计算机屏幕上那只闪铄的企鹅图标。
qq的对话框,成了他们传递信息的纽带。
刘亦菲的qq头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会跳动起来:
“顾泽,你还在剪辑室吗?要注意休息啊。”(后面跟着一个担忧的表情)
“我们今天表演课排了个新小品,挺好玩的。”
“帝都又下雪了,你那边能看到吗?”
顾泽通常会在深夜回到住处,打开计算机后才能看到这些留言。
他会简短地回复:
“快了,最后阶段。”
“恩,知道了。”
“刚忙完,没注意窗外。”
他的回复往往简洁,甚至有些干巴巴,透着浓浓的疲惫。
但刘亦菲似乎并不介意,依旧会每天分享一些校园里的趣事,或者一句简单的“加油”。
这种不涉密、不深入,却持续存在的在线联系,象一条细细的丝线,维系着两人之间那份因大理之行而悄然变化的联系,没有因暂时的分离而断绝,反而在默默的关注中,沉淀下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彻底休息调整好状态后,顾泽做的第一件重要大事,便是将《小偷家族》的成片及相关材料,通过官方渠道,正式报名参加了第56届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
目标,直指主竞赛单元。
他知道这条路充满竞争,戛纳汇聚了全球最顶尖的电影和电影人。
但他对《小偷家族》的质量有信心,对它所蕴含的跨越文化的人性探讨有信心。
这不仅仅是为了获奖,更是为了将这部作品置于世界电影的舞台上,接受最严苛的审视,也为泽然影业和他个人,打开一扇通往国际的大门。
将报名材料寄出的那一刻,顾泽感到肩头的重担似乎又轻了一分。
该做的,他已经做到了极致。
接下来,便是等待命运的裁判,以及,继续前行。
他终于真正地回到了北电的课堂。
当他再次出现在表演系的教室里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同学们看他的眼神复杂无比,好奇、探究、羡慕,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毕竟,当大部分人还在为一个小品、一次台词作业绞尽脑汁时,这位同龄人已经独立执导完成了一部长片,并且公司都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