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月之后,杭州城五里之外,一座临江的酒楼好不热闹。
这钱江每逢八月十八必有江潮倒卷,每每伤及无辜人命,却端的是壮观无匹。
沿着茫茫钱塘江面四眺,最惹眼的便是一座几乎贴着江面的数层酒楼了,但见这酒楼一侧,一根足有数丈之高的迎宾大旗挑着“弄潮楼”三个大字,每一字俱是以金丝线细细绣成,随风招展,十分华丽。
说来也怪,每年钱江的潮汛都凶猛异常,可这座弄潮楼只因恰好修在一块浑然天成的江边巨岩之侧,哪怕这钱江潮来势再猛,也到不得这弄潮楼跟前,反倒是只要身在这弄潮楼之中,便可体验江潮拍岸近在咫尺的惊险,刺激莫名,所以长久以来,一直是观潮的最理想去处,尤其是每年的八月十八潮神生日,这弄潮楼附近更是会挤满观潮之人。
不过,能亲身进入弄潮楼中看座品潮的,注定只能是少数人。
毕竟弄潮楼就算在前朝也是观潮一等一的所在,来者非富即贵,等闲人根本进不了门。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体现这处酒楼的不同凡响,里头一律不收铜钱,只能用银子交易,要知道这银子用起来可不像铜钱那么方便,哪怕随身带的是碎银,也往往会找不开,因此弄潮楼里头剪子、小秤一应俱全,甚至连熔银的小炉子竟然也有一座。
据一些有幸进入过弄潮楼的人传言,弄潮楼哪怕是一壶寻常的茶水、也得五钱银子,如果再点两个菜,那少说就要二两银子了,若是正儿八经的点上一桌饭菜,没有个一锭十两的银子,是根本想也不要想的了!
辰时一过,楼前挤满了观潮的百姓,大家或坐或立,在江边苦等许久,便有那卖茶水卖糖水的,挑糕点捏面人的闻风而至,一时间整条江堤之上人来人往。
“云片糕哩,四文钱一盒。”
“油条、麻花、香果,快来看啦,一律五文钱、五文钱!”
“酥饼酥饼,一文钱一个,一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一文钱你买不了上当!”
“让开、走开!”忽听几声呵斥没入人群,几个军汉拨开面前人群生生向堤前挤将进来,堤上众人纷纷皱眉回头,却见一众披甲的魁梧军汉,簇拥着罩着面纱的小姐,一看便是惹不起的显贵,众人哪敢再作言语,纷纷低头让开。
轻纱少女觅得满意所在,便朝身边婢女微微颔首,那婢女冲左右吩咐一声,几个甲士顿时向四面散开,在两人身旁围成一个半圈,将周围人群隔开。
不等那轻纱少女坐定,边上婢女就一个劲的说:“小姐呀,咱们为什么非要跟这些小老百姓挤在一起,去年在弄潮楼上观潮不是蛮好的么?”
覆纱少女调皮的笑了笑:“嘻嘻,小桃呀,我今年偏想在下面观潮!”
小桃急切道:“可是主子早有交代,不能由你……”
少女轻笑一声:“怎么,李家哥哥可以天天在这江边骑马巡堤,我就看不得潮水了?”
小桃张口结舌,想了想,轻声道:“小姐,你说的又是那个李元青么?”
少女笑了笑,不置可否。
小桃再不掩饰自己了:“我说小姐,您可得千万擦亮眼睛,他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倒是人家胡公子家世好、学业好、人品好,他父亲又是杭州城有名的大富商,家里开了好几家织坊,更重要的是,人家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呐……”
苏小姐微微皱眉,轻声道:“小桃,这话是哥哥教你说的么?”
小桃一怔,挤出笑脸道:“小姐,我们还是上楼去吧。”
少女不再看她:“小桃,你既然那么想上楼,便去替我沏一壶龙井来吧。”
小桃听见小姐打发她走,只得无可奈何的在一名军士陪同下分开人群而去。
就在这时,江面上东风忽起,裹挟着隆隆雷声滚滚而来,犹如天崩一般。少女一凛,凝神望去,但见远处江面上忽起了一堵滔天水墙,势如万马奔腾,压将而来。原来那隆隆声响并非是打雷声,乃是潮水声!
这满堤之人瞅见潮来,兴奋不已,振声欢呼起来。
更有那胆大的见到潮水尚远,来势也并非想象中那般可怕,便干脆挽起裤腿下水逐浪。有了这几个挑头之人,顿时堤上人群便徐徐向下涌动,饶是苏小姐身边有甲士簇拥,此时也身不由己了,被人群裹挟着挤下了堤。
潮鸣声更急,犹如雷霆齐聚,震得人两耳生痛,江面之上那道水墙转眼成了一道横天的奇宽瀑布,扑将而来。风助潮势、潮趁风威,那江潮转眼来到弄潮楼前约摸里许之地,陡然提速,势如一排银色的雪浪,叫人看得心胆俱裂。
原来这潮水似缓实急,迫不容情,远处堤下那些踏浪之人多是些外乡不明就里之人,直到这江潮到了跟前才发现自己根本逃脱不过,纷纷被卷入泼天的潮水中,生死不知。
人群终于慌张起来,骇然乱作一团,纷纷如败军般的拼命往堤上狂涌。就在这时,潮水汹涌而至,“咚”的一声撞在巨岩之上,激起十余丈高的泼天水浪,潮头直摧云天。
便在这水云交汇之际,就连那面弄潮楼的大旗被那水浪之势生生吹折,顺着潮来倒向西面,卷着无数的观潮人被潮水一气带走。
幸免之人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