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老杨话毕,瘫痪后的烦闷心情似是也缓解了不少。
“若你还当我是兄弟,就去向连长和指导员认个错,哪来的回哪去;若你执意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部队,那我杨国栋也不会再有你这号兄弟,更不会再继续当你的班长!”
这话说得很重,特别是从老杨嘴里说出来。
黄粱仿佛入定般盯着地面,身上穿的依旧是那沾满泥土污渍的作训服。
可不知为何,他进医院时从未觉得这衣服穿在身上丢脸,许是老杨的话起了作用,突然间觉得这原本亲切的衣服,仿佛一下子变得不再合身。
就仿佛,自己已经不再配得上这身衣服。
他现在满脑子都从七零二团翻墙而出的画面,那时候,确实没考虑过任何给高城和军人二字带来的不良影响。
这行为,如今回想起来确实自私得有点过分了!
走与不走,都应该堂堂正正,大大方方。
翻墙,偷偷摸摸,目无上级,不服从命令,只以自我为中心,确实很上不得台面,也有点卑劣了!确实有点对不起这支军队所带给他的归属感和荣誉感!
“我走了!”
站半天后,黄粱就只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去哪?”弄得老杨都有点没头没脑的。
黄粱笑了一下,语气轻松道:“用你的话说,哪来的,回哪去!”
“你不怕我被人赶出去了?”老杨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朗爽清脆,似乎瘫的那个已经不再是他。
“不怕,我会再来看你的!”
“再翻墙过来?”
“请假!请不到就一直请!”
“恩,这是你进来后说的第一句人话!”
“那手术既然风险大,我还是建议你别着急做决定!”
“干你屁事!老子自会决断,你快滚吧!”
黄粱刚要敬礼转身,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信封,走到老杨床边将信封塞到了他的枕头底下。
“你等一下,这是什么?”
“钱!五百块,我自己也留了点。”
老杨定定地看着他,而后叹息一声:“这半年来你真的一点都没花过?”
“买过几次卫生纸和笔,花得不多!”
老杨又一次神色变得复杂,语气再一次变软:“以后该花就花,对自己好点!年纪轻轻别老是活得暮气沉沉的,任谁都看着别扭,象一滩死水。”
“我尽量吧!”
“行了,钱我收下了,滚吧!”
刷!
黄粱整理了一下着装,立正站定,端端正正地敬了一个军礼,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老杨咬牙尽量直起腰,抬起右手回了一礼。
礼毕,黄粱转身开门,关门。
没有一句多馀的废话,没有一个多馀的动作。
一个军礼,仿佛已经包含了一切。
就仿佛,已经真的在这世界当了半辈子的兵!
……
医院走廊里。
“老高,别气了!往好好处想,这不说明这孩子重情重义吗?”洪兴国苦笑看着随时都会爆炸的高城宽慰道。
“重个屁!他要真重情重义就不会轻易说走就走!”高城拿了根烟在手里,想到这是医院,又将其收了回去,忍得有点难受。
“没法用军规军纪要求的兵,我看着别扭!我承认我看兵的眼神不好,这已经是我在同一人身上看错两次了!”
“年轻嘛,谁不犯点错?师长说得对啊,难道我们俩就没有责任吗?”
“什么责任?”高城一听这个就来气,“没天天在团部墙根底下守着的责任?无法无天了他!”
“好了,他出来了!这次回去后,我的建议是,还是以批评教育为主,该调战斗班还调战斗班,转连队这种气话就别再说了!”
“调他娘的尾巴犊子!我也觉得师长说得对,他现阶段啊,还就只适合待在炊事班!”高城一副绝不妥协的姿态,“这还要看他愿不愿意继续当这个兵,等他什么时候真的想通了,再调不迟!”
黄粱大步走到两人身前,端端正正地敬了一个军礼,高声道:“连长,指导员,这次的事是我错了!”
“你真觉得自己错了吗?”高城再一次恢复了斜眼看他,语带嘲讽。
“我回去写检查!”
“检查?”高城冷哼一声,“这兵你还愿意当吗?”
“报告,之前是我说错了话,我想继续留在七连当兵,请连长再给我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改过自新,还是重新做人?你还是小孩子吗?再往后,我是不是还得再给你第二次、第三次机会……”
“报告,我保证绝不再犯!”
“保证?你心思都不在这儿,回去干嘛?”
“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高城走近了他,目光始终恶狠狠地仿佛在看仇人:“是你们班长让你回去的?还是你自己想回去?”
“报告!既是班长要求的,也是我自己想的!”黄粱声音中气十足,响彻整个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