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缓缓滑进上海虹桥站,透过车窗,我一眼就看见了晓棠——浅色棉麻连衣裙是去年她在朋友圈念叨了好久的款,风一吹裙摆晃得像揉皱的云,她踮着脚朝出站口望,手臂举得老高,浅色的丝巾在人群里飘,比周围的霓虹还扎眼。等我攥着行李箱挤出去,还没来得及喊她名字,带着栀子花香的拥抱就撞进怀里,她下巴抵在我肩头蹭了蹭,声音裹着水汽:“木子,我好想你。”
我抬手顺着她的头发,指腹碰到她耳后那粒小小的痣——去年我总笑这是“星星痣”,她还闹着要去点掉。“我也想你,”我把她往怀里紧了紧,鼻尖绕着她发间的香味,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这不是来了嘛。”她拉着我的手不肯放,手指勾着我袖口的纽扣,连分公司楼下新添了自动贩卖机、隔壁工位的女生养了只仓鼠都讲得眼睛发亮,絮絮叨叨的话里全是盼了好久的欢喜。
坐地铁去市区时,她靠在我肩上,脑袋随着地铁的晃动轻轻蹭。窗外的高楼飞快往后退,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脸上,她忽然转头冲我笑,睫毛上沾着点细碎的光,比窗外的太阳还亮。“你看那栋楼,”她指着远处的摩天大楼,“上次加班到晚上,我从公司窗户看它亮着灯,就想你要是在,肯定会说‘这楼里的人肯定也在想家里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晓棠把上海的温柔都揉进了和我相处的时光里。傍晚去外滩时,黄浦江的风卷着水汽吹过来,把她的头发吹到我手腕上,有点痒。她挽着我的胳膊,头靠在我肩上轻轻晃,像小时候听故事的模样:“你看对岸的灯,一盏盏亮起来的时候,我就想,要是能和你一起等天黑,就好了。”去西郊公园那天,她踮着脚趴在熊猫馆的玻璃前,手指隔着玻璃点熊猫的耳朵,手机举得老高,连熊猫啃竹子的背影都要拍,还凑过来让我把脸贴她肩膀上自拍:“要把你和熊猫一起存着,想你的时候就看。”
晚上逛小吃街,她拉着我从街头吃到街尾。咬第一口生煎包时,她烫得直呼气,却还是把咬开的半边递到我嘴边:“你尝尝,汤汁好鲜!”吃海棠糕的时候,糖霜沾在她嘴角,她自己没发现,还睁着圆眼睛问我“好不好吃”,我伸手帮她擦掉,她脸一下子红了,攥着我的手往人少的地方躲,像偷了糖的小孩。
可相聚的日子总过得快,到了我要回东莞的那天,晓棠送我去车站,手指攥着我的衣角,指甲掐得有点发白,却把嘴角扯得很开:“你回去要好好吃饭,别总加班到半夜,想我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我握着她的手,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心里却像压了块湿棉花——东莞的工厂还没理顺,口袋里的钱够不上上海的房租,我只能认真地说:“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用不了多久,就来找你。”
火车开动时,她跟着站台小跑,手臂还举着,直到身影变成个小小的点,再也看不见。我趴在车窗边,喉咙发紧——我知道,东莞的日子裹着太多身不由己,我和她的距离,恐怕会越来越远,在上海团聚,几乎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回到东莞,我把所有心思都扑在工作上。一方面想尽快摸透服装厂的业务,另一方面,也盼着能多攒点钱,离“翻身”的日子近一点。晓棠每天都会给我发消息,有时是拍分公司楼下的玉兰花,说“今天花开了,像你上次给我买的发夹”;有时是抱怨加班到太晚,说“要是你在,就能陪我吃碗热汤面了”;每次消息的结尾,总少不了一句“好想你”。有次她发了张番茄炒蛋的照片,说“今天试了你的做法,糖放多了点,却还是觉得好吃,等你来了,我做给你吃”。我指尖划过屏幕上她沾了番茄酱的指尖,好像能摸到她做饭时沾了热意的手,笑着回复:“好,我等着,到时候可要好好尝尝我家晓棠的手艺。”
日子在忙碌和思念里溜得快,服装厂的新厂房顺利搬了家,三个分厂的规划也一步步落地,我的工作越来越顺手,老板娘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认可。四月底的一天,晓棠打电话来,声音亮得像撒了糖:“木子,我在上海找好出租屋啦!离分公司走路十分钟,楼下就有菜市场,等你来了,我们就能一起住了。”我攥着笔杆的手紧了紧,喉咙有点发紧——我怕给不了她笃定的日子,只能说“再等等,等我定了日期就告诉你”。
那天我去旧工厂,刚坐在办公室里,几个穿制服的税务人员就走了进来,语气严肃:“你们这是无证经营,麻烦出示营业执照。”我腾地站起来,指节敲了敲办公桌:“不可能,这厂开了快五年,怎么会无证?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他们却坚持要证,我赶紧让行政秘书小黄去拿,她却凑到我耳边,声音发颤:“李总,老板早把旧执照停了,新厂的还没去办……”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他们是有备而来。
税务人员拿出搜查令,说“涉嫌偷税漏税”,要把办公室的电脑带走,不然就封厂。我不敢做主,赶紧给香港总部负责工厂的戴主管打电话。他在电话里说“是我们没和税务所交接好,下午我过去解释,你先让他们把电脑带走,密码别给”。既然老板松了口,我也只能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