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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我指尖在塑料袋上碰了碰——当时嘉兴的工人月薪才五六十,十万够买五六套房子了。
“行。”我沉吟了下,“我跟洛东的老板熟,算朋友了。包他厂应该没啥问题的,我明天去趟洛东。”
第二天一早,我骑摩托车去洛东。刚到二楼办公室,就见阿大他老婆小顾抱着个婴儿坐在沙发上。孩子裹着红襁褓,睡得正香。“小顾。”我喊了一声。
她抬起头,笑了:“木子来啦?阿大去新塍镇了,说去买羊肉,估计快回来了。”
我凑过去看孩子,小家伙眉眼像阿大,皱着小鼻子。许是我说话声大了,孩子突然“哇”地哭起来。小顾赶紧解开衣襟,露出雪白的乳房,手指轻轻扶着奶头,塞进孩子嘴里。孩子含住奶头,“咕叽咕叽”吸起来,渐渐不哭了。
我还是头回这么近看女人喂奶,孩子的小嘴一吸一吸的,小顾低头看着孩子,嘴角软乎乎的。
我的眼睛像被钉住了,忘了移开——直到小顾抬起头,撞见我的目光,脸“腾”地红了,我才猛地回过神。
“对不住,对不住。”我赶紧转身,背对着她站在走廊尽头,耳朵发烫。
“没事没事。”小顾的声音有点慌,“乡下就这样,孩子饿了就喂,没那么多讲究。”
可我还是觉得失礼,索性走到厂门口等。
太阳慢慢爬到头顶,远处传来自行车声,老沈骑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回来,车后座捆着个竹篮,飘出羊肉香。“木子!”他跳下车,把篮子往墙上一靠,“来得巧!镇上老李头刚杀了羊,我抢了半只,今天就在这儿吃!”
小顾抱孩子进了屋,阿大拉着我往镇上走:“去老李头饭馆炖,他懂行,用稻草捆着炖,甜津津的,洛东就这一口最地道。”
饭馆是间小平房,摆着四张方桌。老李头把羊肉剁成块,用稻草捆了,扔进大铁锅,加了酱油、黄酒,盖上木盖。柴火“噼啪”烧着,羊肉香混着稻草味飘出来,阿大给我倒了杯散装白酒:“先喝口暖暖胃。”
他端起酒杯,却没喝,盯着酒杯琢磨:“你昨天在电话里说,要包我厂?”
“嗯。”我喝了口酒,辣得嗓子发烫,“我一个朋友,想把你这儿的串珠皇后衫全包了,一件不留。你开个价。”
老沈挠了挠头,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我路上算了算……最起码得备两吨半毛纱周转,还有工人工资、电费……八万?”他说完,有点忐忑地看我,“是不是狮子大开口了?”
我放下酒杯,指节敲了敲桌子:“八万也行。但我有条件——从今天起,你生产的串珠皇后衫,一件都不能外流,只能给我。”
老沈愣了:“那……”
“你要是能做到,我给你十万。”我看着他眼睛,“做不到,咱就吃完这顿羊肉,各找各的路子。”
他眼睛猛地亮了,身子往前探了探:“你说真的?不玩笑?”
“我大老远跑过来,跟你开这玩笑?”我从包里掏出个黑塑料袋,往桌上一倒——十沓“大团结”滑出来,在油乎乎的桌上堆成小山。
阿大咽了口唾沫,赶紧摸出纸笔:“我这就写收条!”他手抖着写了“今收到木子货款十万元整,洛东羊毛衫厂串珠皇后衫即日起由其独家包销”,签了名,按了红手印,递过来。
我把收条折好塞进钱包,夹了块炖好的羊肉——确实甜津津的,没膻味。“走,”我放下筷子,“去厂里拿几件样衣,明后天我带朋友来谈具体的。”
回到家时,小宋和小刘已在我家等了,我把收条递过去:“妥了。”
小宋接过去看了,又塞回我手里:“放你那儿吧,我拿着没用。”
我知道他是放心我——这十万是他的钱,却让我全权盯着。我笑了笑:“不用给你写个凭证?”
“要凭证咋昨天就不让你写了?”小宋拍了拍我肩膀,眼里亮堂堂的,“我信你。”
院门外的桂花开得正盛,风一吹,落了一地碎金。
我捏了捏口袋里的收条,又摸了摸墙上的电话——这日子,好像真跟浪里行船似的,晃悠悠往前,竟也越来越稳当了。
稻穗摇风客语痴。
桂香沾袖立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