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袭月光,慢慢站起身。因为比他们高一年级,我比这俩小子都高出小半个头,站起来时特意挺直了背,阴影落在他们脸上,“再动手试试?”
空气静了几秒,能听见窗外的虫鸣。袭月光看了我一眼,又瞥了瞥缩成一团的毛一定,忽然扯了扯嘴角,没再说什么,拉着那跟屁虫转身回了自己的地铺。黑暗里传来他们躺下的声响,之后就没了动静。
我坐了一会儿,确认他们不会再折腾了,才重新坐下。低头看了看毛一定,他还是裹着被子,只是发抖的幅度好像小了点。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他跟刘旭尉一起跟席天女的二哥打架,那时比现在还小,打得有来有回的,对着比他们大的人也敢死命的往前冲,打得鼻青脸肿也不肯认输。可现在的毛一定……我叹了口气,或许每个人的胆子视情况而定的吧。
重新躺下时,睡意全无。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袭月光刚才的眼神,一会儿是毛一定发抖的被子,一会儿又跳到明天的跳远沙坑。
我跟袭月光其实不算陌生,以前在镇上经常碰到,他要去上学,我家门口是必经之地,,他遇见我总会笑着跟我打招呼,喊我喊我一声可夫,倒没因为他叔的事跟我摆过架子——不知他有没听说他叔的姘妇跟我妈是死对头,妈跟她家的人在街上碰面都不说话,但这些好像没影响到我们这些小辈。
后来二十多年过去,我落难回镇开过酒店,请了些老同学,他居然也来了,还带着几个人常常来捧场,每次都喊我“可夫”,其实我已改名了,酒桌上拍着胸脯说有事找他,倒比很多从小玩到大的还讲义气。那时我总会想起这个夜晚,他站在月光里的样子,觉得人这一辈子,真是说不准。
后半夜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尽做些光怪陆离的梦,一会儿是沙坑变成了泥潭,我怎么也跳不出去,一会儿是袭月光拿着搪瓷杯往我脸上泼水。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窗外传来哨子声,操场上开始热闹起来。
跳远比赛在上午。站在起跳线前,我深吸了口气,却觉得腿有点沉,昨晚没睡好的后遗症全冒了出来。第一跳发力太急,踩线犯规;第二跳中规中矩,比平时训练差了快四十公分;第三跳拼尽全力,落地时身体晃了晃,裁判报出成绩时,我心里一沉——比最好成绩差了三十多公分,刚好擦着决赛的边,排到第七。
“没事,进决赛就有机会。”顾老师拍着我的肩膀安慰,可我知道,状态已经没了。决赛时拼了最后一把,还是只拿到第七,比第六名就差了零点几公分,站在领奖台旁边看别人挂奖牌时,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飞。
下午的跳高更糟,横杆升到一米三时,我试了三次都没过去,连决赛圈都没进。站在垫子旁边,看着别人一次次跃过横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最后是四乘一百米接力。我跑最后一棒,接棒时我们队已经落在最后,手心全是汗,攥着接力棒像攥着团火。“冲!”前面的队友拍了我一把,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了出去。风在耳边呼啸,跑道两边的呐喊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当最后一名,太丢人了。
我感觉肺都要炸了,腿像灌了铅,可还是咬着牙往前冲。超过一个,又超过一个,最后冲过终点线时,居然追成了第四,虽然还是没进决赛,但比预想中好了太多。停下来时,我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眼泪都快喘出来了,不是难过,是那种拼尽全力后的虚脱。
“不错啊小子,追得够猛的。”有个不认识的外校学生拍了拍我。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所有比赛都结束了,成绩一塌糊涂,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难不成真为了蹭那几顿白菜炒肉丝土豆烧肉?
找到顾老师时,他正在给几个女生讲话。“顾老师,我想先回去了。”
“比赛都结束了?”他看了看我,“也行,早点回去休息。落下的课跟你们老师说一声,我也帮你提一句,我们都熟。”
“不用了顾老师,就几节课,我能赶上去的。”我摆了摆手,收拾好帆布包,“对了,昨晚我们宿舍有点事,袭月光他们跟毛一定闹了别扭,您留心点。”
顾老师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知道了,你放心回去吧。”
走出嘉兴一中的校门,阳光晃得人眼睛疼。街上车水马龙,卖冰棍的小贩推着自行车吆喝,空气里飘着油炸臭豆腐的香味。我拐进南门头,熟门熟路地走到那家老字号糕饼店,玻璃柜里的雪饺白胖胖的,裹着一层细密的糖霜,猪油酥糖则用油纸包着,透着油亮的光。
“阿姨,来十个雪饺,再来二包酥糖。”我把钱递过去,看着她用牛皮纸把点心包好,系成一个小巧的结。每次来县里比赛,外婆都会塞给我五块钱,说让我买好吃的,其实我都知道,她是盼着我能给她带点什么回去。这点心也就几毛钱,却能让她拿着在巷口跟人念叨半天:“我家可夫可懂事了,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