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了周健家,我们顺着他指的路往南门大街走。这条路好久没走了,还是上学时到一中比赛晚上没事来逛过,路面是青石板铺的,宽不过二三米,两旁的楼房都是两层的砖木结构,黑瓦红墙,窗棂雕着花纹。走到醋坊桥附近,看到个石库门,门楣上刻着“酱园”两个字,漆皮剥落,却透着股老味道。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那家裁缝铺。门是敞开的,里面亮着灯,几个姑娘围着个年轻女子,手里都拿着笔记本,正听得认真。那女子也就三十出头,梳着齐耳短发,穿件月白色的褂子,说话时声音清脆,手里的尺子在布料上游走,动作麻利得很。
“请问,学做衣服怎么收费?”我等她们歇了,走上前问。
她抬起头,眼睛很亮:“十八块,包教包会,布料自己带。”
十八块。我摸了摸口袋,早上买云吞、买烟,剩下的钱不够,只能讪讪地笑了笑:“我改天再来。”
走出裁缝铺,夜风有点凉,吹得人清醒了不少。顺着南门大街往中山路走,快到工人文化宫时,突然有人从旁边窜出来,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是你!”
我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是兰英的弟弟,小名叫石头,才十六岁,眼神里总带着点没睡醒的迷糊。
昨天刚跟他姐兰英把话说开,说我们俩不合适,她红着眼圈没说话,转身就走了。弟弟拦着我,莫非是……
“你姐呢?”我赶紧问,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石头却使劲摇了摇头,脸涨得通红:“不是我姐,是我……我被人欺负了!”
我松了口气,又有点头疼。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要我帮他出头。“在哪?”
他往工人文化宫的方向指了指,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股不服气:“就在里面,三个小子,抢了我的钱。”
“带路。”我对徐伟使了个眼色,“去看看。”
走进文化宫,里面亮着几盏昏黄的灯,稀稀拉拉的有人在散步。石头突然提高了嗓门:“就是他们!”
顺着他指的方向,三个半大的小子正靠在宣传栏上抽烟,听到声音,齐刷刷看过来。石头的嗓音实在太响,那三人一看我们这边有两个成年男人,二话不说,撒腿就跑,像受惊的兔子,转眼就钻进了旁边的树林。
“追!”徐伟喊了一声,率先冲了上去。
我也跟着跑,夜风灌进嘴里,带着树叶子的腥气。可天黑,树林里又岔路多,追了没几步,连影子都没了。徐伟喘着气停下:“算了,这鬼地方,钻进去跟捉迷藏似的。”
我点点头,往回走。石头还站在原地,一脸不甘心。“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小年纪,别总在外面晃荡。”
他吐了吐舌头,拉着我的袖子小声说:“别跟我姐说我在外面惹事,她该骂我了。”
“知道了。”我推了他一把,“赶紧走,再晚了,他们要是回来找你麻烦,我可不管。”
“他们不敢!”石头挺了挺胸脯,“他们知道我有哥帮忙,肯定不敢了。”
看着他蹦蹦跳跳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我叹了口气。十六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总觉得拳头能解决一切。我想起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比他还野,在厂里学工时跟成年人打架,抄起扳手就往上冲,血溅在脸上都不眨眼,从来没找人帮过忙,总觉得求人撑腰是件丢人的事。
“走了。”徐伟在前面喊。
我应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脚下重叠,像两个没说尽的故事。
门掩蛛丝意自牵。
少年意气未全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