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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泥里生(汽水棚下的初见)(3 / 4)

像学校里那些女同学,总爱叽叽喳喳说些没营养的闲话,今天说谁的辫子梳得不好,明天笑谁的鞋子沾了泥。或许真像我后来想的,读书时班里的女生大半比我大,早就习惯了跟比自己成熟的人说话,觉得她们眼里的世界更清楚些。又或许,是张师傅总把我当小孩护着,反倒让我更想靠近那些能平等聊天的人,像在闷热的棚子里,忽然吹来一阵敞亮的风。

夏末的雨一场比一场凉,汽水窗口前的队伍渐渐短了。九月初的一天,张师傅把最后一叠汽水票收进抽屉,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去食堂报道吧,汽水季过了,那边缺人手。”

食堂比汽水棚子热闹十倍。蒸汽裹着饭菜的香味在大厅里弥漫,像团化不开的云;瓷砖地上永远沾着油星子,刚擦完就被来往的师傅踩出一串脚印,像幅不断变化的画;打菜的窗口前,师傅们操着各地方言喊着“多来点肉”“要两勺白菜”,声浪能掀翻屋顶。我每天的活计像走马灯:天不亮就起来和面团,手心被碱水蚀得发疼;蒸馒头时要盯着蒸笼的火候,稍不注意就蒸出一笼夹生的;开饭时站在打菜窗口,手里的勺子得端平,不然就有人喊“偏心”;收摊后还要蹲在地上擦油腻的桌子,抹布擦过的地方,能映出模糊的人影。

最累的是背大米。二百斤的米袋往背上一压,膝盖都得打颤,像驮着块千斤重的石头。第一次背的时候,我咬着牙直起腰,居然没觉得多沉,心里还犯嘀咕:这就是大人说的重活?第二趟我逞能,非要一次背两袋。米袋刚搭上肩,我就知道错了——像两座小山压下来,骨头缝里都透着疼,腿肚子转着圈地抖,胸口像是被塞进块烧红的铁,喘口气都觉得嗓子要冒烟。我死死盯着前面的米仓,一步一步挪过去,每走一步,水泥地都像在晃,耳朵里嗡嗡响。放下袋子时,整个人顺着墙滑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冷汗把衬衫都浸透了,贴在背上凉飕飕的。

后来有人问我怎么不再试一次,我抹了把汗笑了:“试一次就够了,命比面子金贵。”

打菜窗口最能看出人的性情。我总觉得工人师傅们干了一天重活,得多吃点才有力气,手里的勺子就没个准头,白菜帮子多舀一勺,土豆炖肉里再埋块肥肉,像在偷偷给他们塞点甜头。有次主管就站在我身后,我看着窗口那个老师傅眼巴巴的眼神,像只饿坏了的老黄牛,还是把半勺菜添成了满勺。

下午开会,主管把我拎出来点名:“木子,你这么打菜,食堂早晚得赔本关门!”

我心里不服气,小声嘀咕:“二分钱的菜卖五分,多给点怎么就赔了?”

旁边的老李师傅偷偷捅了我一下,低声说:“傻小子,不算人工水电啊?主管的工资从哪儿来?”

我没听劝。第二天打菜,勺子该多满还是多满。师傅们冲我笑的时候,眼里的暖意比拿到工资还让人舒坦,像在寒天里喝了碗热汤。没过几天,老李师傅叹着气跟我说:“上头有人说你了,再这么着,怕是要卷铺盖了。”

我把手里的抹布往桌上一扔:“走就走,哪儿不能混口饭吃。”

周围的人都笑了,说我年轻气盛,脑子太直。可我觉得,有些事比保住一份临时工的活计更重要,就像小时候娘教我的,待人得实在,不能看人下菜碟。

果然,一周后我被调到了锅炉房,三班倒,干一天休两天。这活儿看着糙,我倒觉得自在。锅炉房里轰隆隆的,煤烟味呛得人直咳嗽,却没人管你说什么做什么,只要把煤添够,保证蒸汽供得上就行。闲下来的时候,我就琢磨着怎么把煤撒得更匀,练了半个月,一铲子煤甩出去,能在炉膛里铺得像筛过似的,厚薄均匀,连烧了十几年锅炉的老王师傅都竖大拇指:“这小子,手上有活儿!”

食堂的人路过锅炉房,总爱进来烤个红薯,边等红薯熟边跟我聊天。老李师傅就常说:“你啊,就是犟得像头驴。领导说啥听着就是,非较那个劲干嘛?”

我把烤裂皮的红薯掰开,热气腾腾的甜香冒出来,像藏了个小太阳:“李师傅,我要是改了这性子,怕就不是我了。”

他摇摇头笑了,没再劝,只是往我手里塞了块他自己腌的萝卜干,咸津津的。

一天,我回家看到父亲坐在藤椅上抽旱烟,烟袋锅子“滋滋”响。他见我进来,磕了磕烟灰说:“过段时间石油机械厂可能要招工,去那儿上班咋样?地点近,出门三分钟就能到,学点手工技术,以后能活命。去学白铁工吧,轻巧点。”

我问:“学徒那有没有薪水呢?我听外婆说,以前她家的学徒是包吃包住,没有薪水的。”父亲弹了弹烟灰,说:“现在不一样了,学徒有学徒薪水的,‘月薪16元,米贴2元’,够你自己嚼用了。”

心里那点刚对锅炉房生出来的归属感,一下子凉了半截。18块钱,够干什么的?买双新球鞋得8块,给娘扯块做褂子的布要5块,剩下的钱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起。

我跟爸说不想去,我还是做我的开票工吧,至少能养活自己。他坐在藤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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