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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恍惚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剐蹭过手臂。
方鹤川偏过头,就见搁在画架上的速写本,因为没夹好,被钻进来的风掀来回飞,哗哗得响。
他走到画架前,出神地看着纸上的画。
学美术系的,速写是基本功。
初中的时候,方鹤川就养成了一天画几张速写保持手感的习惯,内容不固定,有时候画场景,有时候画人。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随野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的速写纸上。
刚洗完澡赤着上半身的,坐在沙发前工作的,站在阳台上喂狗的,跑步的打球的,做饭的晒太阳的…
方鹤川一页一页掀过去,猛然发现那上面一笔一划勾勒得,全都是随野。
其中方鹤川记忆最深刻的一张,是在普罗旺斯画的。
当时他初露锋芒,各种褒贬不一的声音充斥在周围,又碰上非常重要的比赛,莫大的压力几乎要把他击垮,精神紧绷到仿佛碰一下就会断掉。
只有随野一直在他身后,看出他状态不好,什么都没说,默默陪在他身边度过最难熬的那一段日子。
等比赛结束以后,随野就带他去了普罗旺斯最着名的薰衣草园。
彼时正值花期,随野站在飘荡的花海里,白衣黑裤,沉静温和。
风一拂随野身后连片的薰衣草,花茎摇晃着蹭过被吹起的衣摆,那热烈又浓厚的紫色仿佛蔓延到了随野的眼睛里。
然后,方鹤川在那双眼里,看到了与花海一起盛放的爱意。
或许是被当时的情景所感染,又或许是精神放松后那一瞬间的懈怠,他接下那枚银戒,违背自己的性//取向,成为随野的男朋友,允许随野闯入自己的生活。
就连方鹤川自己都很惊讶。
明明已经过了许久,可再看到这张速写的时候,他依旧能回忆起随野站在花海中冲他微笑时的模样。
为什么?
他不是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往这段关系里投入任何感情吗?
怎么连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记得那么清楚呢?
嗡嗡。
就在此时,手机的震动打断方鹤川的思绪。
方鹤川合上速写本,瞥了眼被他扔在边柜上那部银灰色的手机。
他从架子上取下一盒烟,是随野落在家里的。
在外人眼里不抽烟不喝酒,自律勤奋的校园男神,此刻却像是小混混一样,斜斜歪着身子,指间夹起一根,点了火。
烟雾袅袅铺开,又被风吹得四散,方鹤川单手夹烟,拿起那部手机,指尖一滑,解锁屏幕。
还是上次那个人发的消息。
【8】:哥哥,人家想见你,最近有空吗?
短短十几个字,方鹤川眯起眼,一个字一个字翻来覆去地看。
眸底凉津津地浸满冰渣子。
方鹤川扯着唇,弹了弹烟灰,打出一行字:
【s】:今晚上怎么样?
对方秒回:
【8】:真得吗?!太好了!
【8】:那还是老地方见?
方鹤川落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顿。
老地方。
呵。
【s】:不了,今天换一个地方。
隔着屏幕,看不到方鹤川此时的表情,手机那头的人无知无觉,兴高采烈继续地回道:
方鹤川看冷笑一声,退出聊天界面。
他将那速写本一把扯下画架,扔到柜子最下面,紧握着手机,转身大步离开画室。
头顶的白炽灯正孜孜不倦工作着,将随野困乏疲倦的面容照得纤毫毕现。
站在他对面的林晏词,絮絮叨叨许诺了一堆好处,看样子是铁了心要知三当三。
随野忍无可忍,打断他的自我感动。
“您不用再说了,我跟我对象相处得很好,没有分手的打算,以您的条件,肯定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
这番话其实拒绝得已经够明显了,哪知林晏词接下来居然还有更骚的操作。
这厮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伸出胳膊,抬手一把按住随野身后的桌沿,“你…”
刚说一个字,林晏词突然诡异地沉默了下。
两人一阵儿大眼瞪小眼。
林晏词原本的设想是他把随野困在自己跟桌子之间,就像那些霸总文学里形容的那样,仗着身高优势给对方施压,然后再来点狂拽小词儿,直接把气氛烘托起来。
但他忘了一件事。
随野平日里瞧着不怎么显眼,又不好好站直,就给人一种矮穷矬的感觉。
然而这会儿离得近了,林晏词才惊然发现,随野站直的时候,不仅不矮,还比他还高出来一截。
还能隐隐看到衣物包裹下的肌肉轮廓,应当是有练过的。
距离拉近以后,林晏词的视线落到随野的下巴处,仰起脸的时候,便猝不及防撞进随野那双没什么情绪的黑眼睛里。
等再开口时,气势不知道怎么就矮了一截,组织了一大堆的霸总发言也自动压缩成一句:
“…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