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杨家宅邸重重包裹。白日里的喧嚣与屈辱似乎暂时沉寂,但那份沉重的压力却无孔不入,渗透进每一寸砖瓦,压在每一个杨氏族人的心头。
议事厅的烛火燃至半夜才渐渐散去,长老们带着或忧虑、或振奋、或依旧怀疑的复杂心情离去。最终,空旷的大厅内,只留下杨振一人。
他并未离去,而是独自坐在主位之上,身姿依旧挺直,仿佛一尊历经风霜的石雕。面前的案几上,堆积着如小山般的账册、卷宗。跳动的烛光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疲惫如同潮水般从眼底深处涌出,却又被一股钢铁般的意志强行压下。
他伸出枯瘦但稳定的手,拿起最上面一本几乎翻烂的家族账册,再次细细翻阅。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产业收入锐减九成,库藏资金几近枯竭,每日维持家族基本运转的支出却如同流水……那突如其来的援助虽是雪中送炭,但面对赵家全方位的打压和家族数千人的消耗,依旧显得杯水车薪。
“流云商行的药材,需优先供给禁地和受伤的族卫;周氏的铁胚,可暂缓百炼轩的原料危机,但打造出售仍需时间;黑市的丹药,须严格管控,用在刀刃上……”他喃喃自语,指尖在账册上划过,大脑飞速运转,精打细算着每一份资源的用途,如同一个在悬崖边行走的账房先生,竭力维持着危险的平衡。
他知道,此刻的杨家,就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已绷至极限,任何一点额外的压力,都可能导致彻底的崩溃。而他,就是那个死死握住弓身,不敢有丝毫松懈的人。
“振长老,您该歇息了。”老管家杨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参汤,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看着灯下老者越发憔悴的面容,眼中满是心疼。
杨振抬起头,接过参汤,却没有喝,只是感受着碗壁传来的微弱暖意,缓缓道:“杨福,你说,我这般坚持,是对是错?为了一个未知的希望,将全族拖入此等险境……”
杨福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老奴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老奴知道,没有奇少爷,杨家或许能苟延残喘一时,但最终免不了被赵家吞得骨头都不剩。有了奇少爷,才有了那么一丝…掀翻桌子的可能。您是在赌,赌一个未来,赌杨家的风骨不能断!”
杨振看着跟随了自己一辈子的老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轻轻叹了口气:“是啊,是在赌。只是这赌注,太重了……”
他喝下参汤,感觉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精神稍振。放下碗,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杨福,传我的令:家族库藏内,那几件珍藏的三百年份以上的灵药,明日秘密取出,送去禁地。”
杨福浑身一震:“长老!那是家族最后压箱底的底蕴,是给您疗伤续命……”
“无需多言!”杨振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撑些时日。如今,他比我更需要这些东西。能否破茧成蝶,就在此一举了!”
“是……”杨福声音哽咽,躬身退下。
送走杨福,杨振并未休息,而是摊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他需要给那些暗中援助的势力回信。言辞需极其谨慎,既要表达感激,又不能过分热络,以免被城主府的眼线察觉,给友人带来麻烦。更要暗示家族绝不会倒下的决心,维持住这脆弱的援助线。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每一字一句都需反复斟酌,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这份隐忍与周旋,比真刀真枪的战斗更耗心神。
然而,内部的风波并未因外部的压力而平息。
翌日清晨,以杨战天为首的数位长老,终于按捺不住,联袂闯入杨振处理公务的书房。
“杨振!你还要一意孤行到几时?!”杨战天毫不客气,劈头便问,声音洪亮,带着兴师问罪的架势,“家族产业凋零,人心惶惶,库藏即将见底!你却还将最后那点底蕴往那无底洞里填!你究竟要将杨家带往何处?”
“大长老此言差矣。”一位支持杨战天的瘦高长老接口道,“那杨奇纵然有些天赋,难道比全族人的生计还重要?如今向城主府服软求和,交出杨奇,或许还能保住部分基业,延续香火!你如此固执,是要让我杨家百年基业,尽数毁于一旦吗?”
面对咄咄逼人的质问,杨振并未动怒。他放下手中的笔,目光平静地扫过几人,缓缓道:“交出杨奇,赵家便会罢手?战天长老,你也是历经风雨之人,何时变得如此天真?”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指着窗外略显萧瑟的庭院:“赵蛮父子的野心,昭然若揭。他们要的,是彻底吞并杨家,铲除所有潜在威胁。今日我们服软,交出杨奇,明日他们就会以别的借口,夺我矿场,占我商铺,直至将杨家彻底拆吃入腹!届时,你们以为能保住眼前的富贵?不过是慢性自杀罢了!”
“那也比立刻死了强!”瘦高长老激动道。
“立刻死?”杨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