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裹挟着冰刃,在羌海周边荒凉的高原草甸与深邃峡谷间尖啸。它卷起的不是雪沫,而是坚硬如沙的冰晶,抽打在羌人部落低矮的皮帐上,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噼啪声。
往日散落在山坡上如同白色珍珠般的羊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匆匆收割后留下的枯黄草茬,以及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恐惧,这恐惧如同渗入骨髓的寒气,弥漫在每一个部落的角落。
当路博德战死的消息最初传到这片土地时,一些最狂妄的年轻人和几个与汉朝积怨最深的小头人,曾发出过短暂而愚昧的欢呼,甚至宰羊饮酒,以为除去了压在他们头顶十几年的大山。
但这股虚妄的兴奋,如同冰雪遇上烧红的烙铁,瞬间蒸发,留下的只有更深刻、更冰冷的绝望。
:他们很快意识到,他们杀死的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头守护着更大山脉的雄狮,而这头雄狮的死,惊醒并激怒了整片山林中所有的猛兽。
汉朝的反应,通过往来商旅和自身斥候惊恐的描述,如同噩梦般席卷了所有部落。
“无穷无尽…汉人的车队,像蚂蚁一样,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
一个从敦煌附近侥幸逃回的羌人探子,因冻伤失去了一根手指,他蜷缩在火塘边,眼神空洞地重复着。
“粮食…堆得像山一样高…他们的箭,用大车拉,一车又一车…还有那种包着铁的马(铁浮屠),好多…好多…”
“汉人的皇帝…下了血诏…”另一个见过些世面的老牧人,声音嘶哑,“整个汉朝…都在为路博德报仇…他们要的…不是打败我们…是要我们…灭种…”
这些话语,像毒液一样在部落间传播、发酵。白石山谷最大部落的老酋长,额头上如同刀刻斧凿般的皱纹更深了,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十岁。
他毡帐内的火塘烧得很旺,却驱不散他和几位围坐的头人脸上的寒意和阴影。空气中混杂着酥油茶、干肉和一种名为“绝望”的酸腐气息。
“错了…我们都错了…”老酋长干枯的手指摩挲着一只陈旧的木碗,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的呜咽,“那不是一次可以炫耀的劫掠…我们射向路博德的那一箭…射穿了我们自己部落的未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一个脸上带着新鲜刀疤的壮年头人猛地低吼,他是之前袭击汉军辎重队的带头人之一,此刻却难掩眼底的慌乱,“汉人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抢了我们最好的冬牧场!难道我们就该像羔羊一样,跪着等死吗?!”
“可那是路博德!是汉朝皇帝亲封的大总管,是侯爷!”老酋长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布满血丝,“我们杀了他,就像捅了马蜂窝!不,是捅了龙窝!汉朝的皇帝倾尽国力来报复!你看看!听听!那是我们能抵挡的力量吗?那是能淹没整个羌海的洪水!”
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实力差距,如同巍峨连绵、终年积雪的祁连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
他们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成功的偷袭,一次让汉人肉痛从而在谈判中获取好处的行动,最多像过去几十年间无数次边境摩擦一样,打不过就化整为零退入深山,汉军迟早会退兵。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次,他们越过了绝不可触碰的红线,引爆了一座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战争火山。
极度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悔恨,迅速撕裂了羌人各部原本就并不牢固的联盟,催生出了截然不同、且尖锐对立的两派。
“西迁派”:以老酋长、大部分部落长老和那些曾与汉朝打过交道、深知其可怕的牧民为主。
帐篷里,主张西迁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与急迫。
“抵挡?拿什么抵挡?”一个曾经在汉军手下吃过亏,瘸了一条腿的老战士声音沙哑,“我们的弓箭,射在汉军的铁甲上,就像给孩子挠痒痒!他们的弩箭,却能像冰雹一样,把我们连人带马钉死在地上!他们的骑兵冲起来,地都在抖!现在他们疯了,要为路博德报仇!我们留下来,就是等着被碾成粉末!”
“走!必须走!”另一个负责部落牲畜的头人急切地拍着地面,“趁着大雪还没封死所有山路,汉人的大军还没完全合围,立刻向西迁移!穿过柴达木盆地,向西,再向西!听说昆仑山那边,漠北那边,还有能活命的地方!虽然遥远,虽然艰苦,但总比留在这里被汉人灭族要好!”
帐内一片沉默,许多人低下头,默默流泪。放弃世代繁衍生息的草场,抛弃祖先的坟墓,踏上一条九死一生的迁徙之路,这个决定痛苦得让人难以呼吸。但现实的恐惧,压倒了对故土的眷恋。
“死战派”:则以许多年轻的、血气方刚的战士、在之前冲突中失去亲人的家族,以及少数极度顽固、坚信凭借地利可以一搏的头人为主。
在部落边缘的空地上,篝火旁,聚集着另一群人。他们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