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6月3日凌晨,安徽寿县正阳关。淮河在这里拐了个弯,形成天然的渡口。正阳关,这个有着六百多年历史的淮上重镇,此刻正被炮火覆盖。
第48军173师师长栗廷勋趴在临时指挥所的沙袋后,望远镜里,淮河北岸的日军正在架设浮桥。太阳还没升起,但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能隐约看见土黄色的身影在河滩上移动。
“师座,炮兵营报告,炮弹只剩下三十发了。”参谋长猫着腰跑过来,脸上沾着灰土。
栗廷勋咬了咬牙:“全部打出去,瞄准浮桥!”
“可是……”
“没有可是!浮桥架起来,鬼子就过来了!”
五分钟后,**阵地上仅存的四门沪造山炮发出怒吼。炮弹落在河面,炸起冲天水柱。一艘半成型的浮桥被炸断,十几个日军士兵落水。
但日军的反应更快。北岸的炮兵观察员迅速定位了炮位,片刻之后,报复性的炮火覆盖过来。日军第6师团的野战炮联队有三十六门75毫米山炮,火力完全压制。
栗廷勋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耳朵嗡嗡作响。等他爬起来,指挥所已经塌了一半。
“师座!东门阵地被突破了!”通讯兵拖着断腿爬过来,血浸透了裤管。
栗廷勋抓起冲锋枪:“警卫连,跟我上!”
正阳关东门,这里的城墙在昨天的炮击中已经坍塌了一段。日军一个小队趁着炮火掩护突入缺口,与守军展开巷战。
栗廷勋赶到时,守军一个排已经伤亡过半,排长阵亡。日军占据了几栋房屋,用机枪封锁街道。
“手榴弹!”栗廷勋吼道。
士兵们集束手榴弹扔过去,爆炸声中,一栋房屋的墙壁倒塌。栗廷勋率先冲出去,冲锋枪扫射,打倒两个刚从废墟爬出来的日军。
但更多的日军从缺口涌入。栗廷勋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他的左臂中了一枪,血流如注。
“师座,撤吧!”警卫连长拖着他往后拉,“顶不住了!”
栗廷勋看了看四周,东门阵地已经失守,日军正在向城中推进。西面、北面也都传来激烈的枪声。
正阳关,守不住了。
“传令……各团交替掩护,向寿县撤退。”他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上午八时,正阳关陷落。第48军在淮河防线撕开了一个口子。日军第6师团长稻叶四郎站在刚占领的城楼上,用望远镜看着向南撤退的**队伍。
“命令坂井支队,继续追击。目标寿县,然后是六安。”他顿了顿,“告诉士兵们,拿下寿县,放假一天。”
“哈依!”参谋躬身领命。
淮河南岸,栗廷勋带着残部向南撤退。出发时173师有八千余人,现在能跟上队伍的不到五千。伤兵们相互搀扶,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
一个十七岁的小兵哭了起来:“师长,我的连……全没了……”
栗廷勋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他的左臂简单包扎着,血还在渗出来。
正阳关丢了,寿县还能守多久?六安呢?再往后,就是大别山,就是江城的北大门。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阳关的城楼在晨雾中越来越模糊。那里躺着三千多个没能撤出来的弟兄。
与此同时,安庆下游江面。“江贞”号炮舰缓缓驶出安庆码头,舰长林遵站在舰桥上,看着前方浑浊的江水。这艘老旧的浅水炮舰只有三百吨,装备两门76毫米炮,但在长江中游,它已经是江防舰队的主力了。
“舰长,水雷到了。”大副报告。
林遵走到甲板,士兵们正从运输船上卸下一枚枚黑色的水雷。这些是仿德制锚雷,每个重五百公斤,装药一百公斤,足以炸沉千吨级舰船。
“测试过了吗?”林遵问。
“兵工厂的人说没问题,但……”大副压低声音,“有一半是翻新的旧货,引信可能不太灵敏。”
林遵皱了皱眉。战争打到这个份上,能用的都用了。新式水雷早就用完了,现在这些是从仓库里翻出来的存货,有些甚至是民国初年生产的。
“小心点布设,”他说,“别把自己炸了。”
“江贞”号驶向下游预定雷区。这一带江面宽阔,水流较缓,是布设水雷的理想位置。按照江防司令部的计划,要在安庆至马当之间布设三道水雷封锁线,每道线间隔五公里。
甲板上,水兵们开始布设作业。水雷被固定在钢索上,通过滑轨推入水中。入水后,锚链会自动下沉,将水雷固定在预定深度。
“一号雷入水!”
“二号雷入水!”
林遵看着江面,一个个水雷消失在水下。它们将潜伏在航道上,等待日军的舰船。这是弱者对抗强者的无奈之举——正面打不过,就用这些隐蔽的杀器。
“舰长,有船!”瞭望哨突然喊道。
林遵举起望远镜,下游方向出现几个黑点,正在快速接近。从轮廓看,是日军的炮艇。
“停止布设!准备战斗!”林遵下令。
“江贞”号调转船头,炮口指向来敌。但林遵心里清楚,自己这艘老船,根本打不过日军的现代化炮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