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上,而后又是撒石灰,铺泥土,周而复始。
京观越来越高,一群平民脸色越来越难看,有人低声惨叫:“不……不……那是恶魔……”
有人手脚越来越无力,明明见过无数尸体,明明尸体就是自己搬的,明明之前没有感觉到任何恐惧,为什么此刻就浑身颤抖了?
有人闭上眼睛,低声道:“不要找我……不是我杀你们的……你找老爷去……”
纵然已经见惯了大场面的江识律面对一层又一层的暴露在泥土之外的人头,一颗心依然怦怦跳。
他想要转头,却被一张泥土中的脸吸住了眼睛。
那张脸上怒睁着眼睛,憎恨、想要拉所有人一起死的强烈感情毫不遮掩地扑面而来。
江识律的心颤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才转开眼睛,只觉浑身发软,脸色惨白。
京观前越来越安静,原本带着笑,带着聊天的轻快氛围被死神抢走,留下一道冰凉。
他仰头看着京观,颇有不满:“杀的人太少了,这么点尸体根本没有办法筑造大京观。”
一群卫兵大声附和着:“我们在利摩日有好几座超过两千人的京观呢,那才叫作壮观。”
好些本地人浑身发抖,好几座……超过两千人……壮观……每个字都听得懂,每个字都不带杀意,但就是像跳进了寒潭。
他笑了:“区区几百人的京观实在太丢人了,以后搞个几万人的京观,一定要留下我的名字。”
人死留名,到时候不写假名“瑞彻斯特·怀特”,就写真名“赵恒”,老赵家从此另开一个族谱。
一群本地平民畏惧地看着脚下的地面,所有对新老爷的无所谓,对“伟大的愤怒之神”的腹诽,在魔鬼面前尽数化为了惊恐,和忠诚。
无数本地平民呆呆地看着忽然大叫的新老爷瑞彻斯特·怀特,不明白他呼喊什么。
四周的平民在冰冷且满是杀气的眼神中秒懂,结结巴巴叫着:“divano hu jg xian !”
一遍又一遍,一遍比一遍整齐,直到响彻天空。
“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就是救世主!”
“老爷是我的神!”
“老爷是好人,我下辈子一定为老爷做牛做马……”
诸如此类。
一群平民的“憨厚地笑容和真挚的感谢”张口就来,如同他们背叛、欺骗、反攻倒算的迅速和娴熟。
他家的“成分”有些小复杂。
他家太奶是小小小小地主家的女儿……
假如他的太奶是一个大大大大地主的女儿,瑞彻斯特·怀特也不是很在乎,嗯,有些惋惜。
因为他家似乎后来好像就没怎么走运了。
略微能够说上一说的,就是二爷做过小小小小官。
而他的太爷爷,爷爷,父亲,太姥爷,太姥,姥姥,母亲,全都是工人。
老赵家四代良家牛马,根正苗红。
他是个只求生活安稳的普通人。
但他见识了很多东西。
比如大下岗后,妇女“上夜班”
比如几个亿的职工安置费被一个小官员吞了,官员的女儿去了国外;
比如去处理个交通违章,不给好处就休想痛快办好;
比如投资开个小公司,相关部门不收一个红包,但是要求把自己的某某亲戚安排进去上班,薪资不能低,工作不能重;
比如明明刑法上都写着呢,可就是没人当真;
比如某某供水公司的小主任拥有几百套房子;
比如某某副所长的老婆开了土方公司……
他见识到了胡惊弦的疯狂和毫无人性后,第一时间就同化,或者说黑化了。
满清入关接连屠城,汉人百姓们是血战到最后一个了?
满清“留发不留头”,毁我汉人衣冠和文明,汉人百姓们为了汉人的尊严和文明奋起反抗了?
只有“水太凉”,只有“这不很舒服嘛”
只有两三百年后,一群汉人百姓因为要割掉鞭子而哭天喊地,如丧考妣;
只有三四百年后,一群汉人无视历史数据,深情欢呼“康乾盛世”,“真的还想再活500年”。
什么拿钱收买,什么市恩,什么免税……统统弱爆了。
屠刀一举,什么忠诚不可得?
眼角却有些潮湿,这狗屎的、该死的人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