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腊月的某日凌晨,海面薄雾初散。 登州蓬莱,新筑的海防炮台试验场
东方海平面刚刚泛起鱼肚白,寒冬的晨雾如同轻纱,笼罩着平静的渤海湾。
然而,在蓬莱角新用水泥加固的巨型海防炮台上,气氛却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座依山傍海、俯瞰航道的炮台,与其说是一座工事,不如说更像一个祭坛,即将举行一场向旧时代告别的献祭。
炮台中央,苦布已被掀开。
那尊被御笔钦定为 “镇虏大将军炮” 的钢铁巨兽,第一次完全暴露在晨曦微光之中。
近万斤的钢制炮管泛着冷冽的幽蓝光泽,复杂的螺旋炮闩结构、粗壮的身管以及下方坚固的、带有简易液压复位装置的炮架,无不透出一种超越时代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炮位周围,旌旗肃立,甲士环伺。
崇祯皇帝虽未亲临,但特派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代表着天子的目光,肃然立于观礼台最前方。
他的身旁,北洋舰队提督李嘉南一身戎装,双手紧握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中闪烁着混合着期待与审视的锐利光芒。
工部、兵部派来的大员们则聚在一处,低声交谈,神色中既有好奇,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疑虑——毕竟,此炮所耗银钱,足以再编练一营精兵。
这场试验的主角——登莱巡抚孙元化,并未身着官袍,而是与炮组成员一样,穿着一身利落的短褂。
他脸色因连日的熬夜督造而显得有些苍白憔悴,但那双深陷的眼睛却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
他亲自站在炮位侧后方,最后一次检查了炮膛、瞄准具和弹药。
海面上,一艘从水师退役的旧式福船,已被拖至距岸边约四里(约2公里)的海域,作为固定的靶标。
这个距离,早已超出明军现有任何一款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即便是最优秀的炮手,也只能进行概率极低的漫射。
辰时正刻,吉时已到。
海风似乎也识趣地减弱了。
孙元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般波澜,用略带沙哑却异常坚定的声音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炮组就位!”
“装填!”
命令一下,早已演练过无数遍的炮手们立刻行动起来。
装填手沉稳地打开沉重的螺旋炮闩,伴随着金属摩擦的铿锵声,炮尾露出幽深的膛口。
另一名助手迅速将一枚完整的定装弹药——黄铜药筒包裹着发射药和尖头弹,形制与旧式火药包和实心铁球截然不同——平稳地推入炮膛。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耗时仅数息,远比前装炮繁琐的清理炮膛、填入火药、装入弹丸、再用搠杖夯实的过程快了数倍不止!
“目标!四里外,废弃福船!”
孙元化举起单筒望远镜,再次确认目标方位,声音穿透寂静的晨空。
炮长迅速趴在简陋的带刻度盘的瞄准具前,眯起眼睛,熟练地转动方向机和高低机的手轮,粗大的炮管随之发出细微的“嘎吱”声,缓缓移动,最终稳稳指向远方那个模糊的船影。
“方位角幺两幺,高低机三个密位,装定诸元!”
炮长高声复诵,声音洪亮,确保所有观礼者都能听见。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根即将咆哮的炮管上。李嘉南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司礼监太监的拂尘也停止了摆动。
孙元化目光如炬,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炮手紧握发火绳的手上,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命令:
“放!”
炮手猛地一拉发火绳!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猛然炸开!
这声音并非旧式火炮那种沉闷的轰鸣,而是极其尖锐、短促、充满撕裂感的爆鸣,如同晴空霹雳,瞬间刺破了清晨的宁静,震得人耳膜生疼,连脚下的大地都为之微微一颤!
炮口处,一团炽白中带着橘红的巨大火球喷薄而出,长度远超寻常,瞬间照亮了尚未完全明亮的天空。
浓密的白色硝烟(栗色火药特性)如同怒放的蘑菇云,翻滚着腾空而起,但得益于良好的炮膛设计和风速,烟幕散逸的速度明显快于黑火药。
几乎在炮响的同时,那数万斤的钢铁巨炮猛地向后坐去!
但预置的液压制退器(尽管是最原始的油压缓冲结构)发挥了关键作用,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液压声,巨大的后坐力被有效吸收,炮身只是平稳后移一段距离,便在复位机构的作用下,迅速、平稳地回到了发射前的位置!
整个过程流畅而稳定,与旧式火炮开火后剧烈跳动、需要多人费力复位的情景形成天壤之别。
所有人的目光,早已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远方的海面。
几乎就在炮口火焰熄灭的瞬间——速度之快,远超想象——四里外那艘作为靶标的福船中部,毫无征兆地猛然炸开一团巨大的火球!紧接着,才是沉闷如滚雷般的爆炸声传来!
透过望远镜可以清晰看到,福船厚重的木质船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