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被一下打断。
“娘子勿要再担心这个了,不过是些是非不分的匪徒流寇,如今加派了几倍人手日夜巡逻,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有将军在,不论什么人都近不了您的身,您只管安心歇着。”
裴绫听罢,唇角轻轻一扯,似是无声地嗤了一下。
“昨日还那样急,想必他是想早些复命交差。那如今为我这点伤病停滞不前,耽误行程,恐怕你们军中也要议论我是祸水。”裴绫幽幽道。
“娘子,你万不要这样想,怎么有人敢这么说呢?”小芍忙道,“其实将军旧伤也犯了,眼下行不得。”
“...什么旧伤?”裴绫看了看手心,本不想问,终还是问了。“是我那日...?”
“不是的。听说是前些天祭奠时,有人劫持了当今陛下的小皇子,将军为救殿下,冒险与贼人周旋,才受了伤,蛮严重的。”
裴绫冷笑一下。“什么人干的。”
“奴婢...不知。娘子,您可要下来走走?奴婢替您梳头吧?”
小芍不会说,行刺的据说是从前在瞻王府当过差的一位,一心要为旧主报仇。
如今,但凡是与从前王爷相关的,最好半个字也别提。她虽大大咧咧惯了,这点心眼还是有的
。
更何况,若叫她听去,更会觉得同样是瞻王府出来的人,如今所行之事,竟如此天差地别。
裴绫沉默片刻,撩一缕发丝挽在耳后,慢慢挪下了榻:“好。”
小芍上前搀扶,小蔷则抱来一个略显陈旧的妆匣,轻轻放在桌上。
“这些东西...竟还在么。”说着,裴绫连忙动手去掀盖子。这匣子是她当年嫁妆,这几年一直搁在她的妆台上。
然而,匣内已然空了大半,只稀疏躺着几件饰物。
小芍见状忙解释:“娘子您好些东西都是留着的,不止这些衣裳首饰,还有您的公主金印金册,我们也都帮您收着的。只是有些钗环,将军说,太过尖锐的就不必带,怕伤着您了。”
“...哦。”
裴绫面无表情地扫过空落落的匣子和镜中一张十分憔悴的脸。
“罢了。随便哪根素的,绾起来就好。”
小芍应着,挑了根看起来略繁复精巧些的草虫银钗,往她鬓边比去。
“这根可好?十分衬您。”
裴绫却怔了怔,从她手里把簪子接过,拿着细看。
但很快,她就将东西搁回匣中,嗒一声轻响。
“这螽斯簪子还是那年皇后赏的,说我一直无出...”
抬手托腮时,指尖极快地、不经意般拭过眼角一点湿意。
“大概是我的命数。”
小芍见她落泪,忙掏出手绢来擦,脱口安慰道:“娘子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闻言,裴绫动作瞬时停了。
一边收拾床铺的小蔷立刻丢下手上的事,几步上前,盯了小芍一眼,又忙向裴绫道:“娘子,小芍嘴上没个把门的,您不要往心里去。”
见小芍还未反应过来,小蔷一下把她拉远,极低声道:“王爷没了,她跟谁有孩子!快去劝着点!小心她生气!”
小芍这猛地醒悟方才失言,马上两步跑回裴绫身边蹲下,拉着她衣角:“娘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裴绫低头看着小小年纪的侍女,很快将泪光眨去,伸手将她拉起来。
“没事...”她咽了咽喉间的哽咽,片刻沉默后,却想起了什么,轻声问:“王爷从前的旧物,是一件...都没能留下么?”
小蔷与小芍对视一眼,皆面露难色,最终还是小蔷迟疑回了:“是...府中物件,当日都被抄检入库了。”
“那...有块玉佩,我记得本该在我身上,你们可见过么?”她仍略抱些期许地问。
二人再度面面相觑,立一齐答:“不曾见过。”
裴绫闻言,怔怔地坐了半晌,鼻尖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又滚落下来。
“娘子...”二人有些无措。
“过两日,便是头七了...我竟连他的一件旧物都寻不到...什么都没法为他做...”
她再度抬起泪眼,有些乞求地望着她们:
“你们军营里,可是严禁焚化东西?我...我只是想,若能把我自己的一些旧物烧给他,也好...也好让他知道,我心里还念着他...”
小芍见她如此,亦心酸不已,忙应:“娘子您别伤心!奴婢们这就去想办法!我们去求求将军,将军他定能体恤的。”
小蔷亦不忍听她压着颤抖的声音说话,转身就要出帐。“奴婢这就去。”
却听裴绫又唤:“慢着。”
“是,娘子还有何吩咐?”
裴绫深吸了口气,往右手看去。那处伤早已重新清理,衣角也换成了洁净的纱布。
“...顺带替我谢过你们将军,昨日救命之恩。”
“好,奴婢记下了。”
.
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两日,全军竟一直没再启程。小芍小蔷随身带了针线,白日里,裴绫就拆了一两件旧衣裳,为那未出世的孩子做肚兜小鞋,等来日一同焚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