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觉得自己唯一的支撑断掉了。
“我池家命数已尽,即使早有预料,也阻止不了大厦倾颓。”
“盛家辉煌,钟鸣鼎食,你盛爷爷是我过命的老战友。”
“我已和他约定,你这次回来就和他的亲孙子订婚。”
“时寒是个好孩子。你们一个日主属金,一个五行属火,相生相克,平衡调和,会相守相爱一辈子。”
直到葬礼结束,这五句话依然在池落漪脑海里回荡,掷地有声。
七日后,池家旁支亲属在律师的见证下拿到了相应的遗产,纷纷离去。
而她,正经长房遗女没有任何所得,只能跟随叔叔婶婶回老宅,并在老宅并不算多的主人仆人间,宣布了她池家大小姐的身份。
叔叔池辉长得不高,还算年轻,眉眼与池耀有三分相似。婶婶郭美娟要更年轻一点,喜欢在外人面前对她夸张地笑、说话。
她还有一个堂哥和堂妹。堂哥叫郭兴昂,堂妹叫池怡晴,关系不大和睦,一言不合爆发战争。
别墅太大,穹顶吊得很高。
她在水晶灯迸发的光芒里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是保姆刘妈把她带到了楼上房间。
刘妈长得面善,身上有和外婆一样的肥皂香。叮嘱完走了,这股香气仍萦绕在粉色娇嫩的床幔里,像一只手,抚平她寄人篱下的不安和焦虑。
洗完澡,池落漪想睡了。
祠堂守灵期间,她基本没睡过完整的觉。
然而掀开被子,吓得困意全无——
一直死青蛙被四仰八叉地扔在床单上,血淋淋的,特别可怖。
她呆了会儿,却也没真被吓着。以前在云泽,寨里的小伙伴们经常剥蛇钓鱼钓虾,更别说青蛙□□了。
想吓她的人可能以为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公主,打错了算盘。但她清楚明白这是一种威慑。幼稚,却昭示了她在这个家里将没有太平日子。
床不能睡,她窝在沙发里想外公外婆,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下楼吃早餐,比自己小半岁的池怡晴甜甜地跟她打招呼,特意问昨天睡得好么。
叔叔婶婶看过来,笑吟吟的。
她只能说,好。
……
不用摘茶叶、捻槐花的日子特别无聊。起床,下楼,吃饭,看书,每一个步骤像机器一样规律又冰冷。
池落漪宁愿规律。
因为不规律的时候,往往是她要倒霉的时候。
池怡晴和郭兴昂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池辉管不住,郭美娟不想管,他们便把她抓过来当屏障,你推一下我推一下,直到把人推倒在地板上、磕破膝盖,才嘻嘻哈哈地结束战争。
爷爷五七后,这种情况有所好转,郭美娟还一反常态地带她逛了街。
原来盛家盛伯蕴递来拜帖,邀请她这个“准”孙媳妇正式上门做客。
前一晚。
池落漪被逼着试了很多暴露成熟的裙子。
她瘦,却发育得很好。瓷白的少女曲线被丝绸布料完美包裹,散发出一种青涩的诱惑。
闯进来看热闹的郭兴昂看得两眼直发愣。
第二天想再仔细看看,她却换了件普通的白色连衣裙,那件粉色丝绸的穿在了池怡晴身上。
出发。
司机开了快四十分钟才将车拐进盛家的地界。
这是一座中式庄园,占地很大,依山傍水。进门又开了十分钟左右,方到达半山腰上的流水别墅。
进入室内,松香阵阵。盛伯蕴坐在客厅中心的红木沙发上,正与一家子老小说笑。
听说客人到了,他惊喜,随后搁下手里的黑子,望过来,一眼锁定落在最后的那个单薄身影,亲切唤道:
“漪漪!”
老管家略过一家四口,将池落漪带到老人身边坐下。
数十双眼睛就这样盯过来,各有目的。有的好奇,有的不屑。有的充满善意,有的很不甘心。
她硬着头皮开口:
“盛爷爷,您好。”
“我好,你还好啊?”盛伯蕴是一个对小辈没多少耐性的人,但对她,可谓用尽了铁汉柔情,“你爷爷刚过世不久,我也不忍心去打扰你们一家人。尤其是你,小漪漪,身体怎么样了?”
“好!”郭美娟抢着回答,“盛叔叔,我们拿她当亲女儿待,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比晴晴还好!”
对于她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池伯蕴不太高兴,却没表现出来,愈发心疼地看着池落漪。
“那就好。”
“你虽在孝期,但对我们这些未亡人来说,逝者的生前意愿更重要。所以按我的想法,咱们两家的喜事该往前推进了。结婚呢、漪漪还没到年龄,不如把婚先订了吧!”
池辉吊了快两个月的心终于落了地,顿时喜笑颜开,“我们没有异议!”
盛伯蕴笑笑,将管家递来的热果汁塞她手里,语气更轻,“那你呢?”
“小漪漪,你愿不愿意?”
此时客厅特别静。
池落漪想起爷爷生前留下的五句话。每一句每一字,锥心泣血。
自己不是云泽的风,也不是云泽的雨。云泽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