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松关,离杭州城百十里地,卡在一条南北走向的狭长山谷里,是杭州北面的门户。这关隘,地势险要得邪乎,两边是刀削斧劈般的陡峭山崖,猿猴见了都发愁,中间一条官道跟羊肠子似的,扭扭捏捏地穿过去,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往年太平年月,这儿就是个收税的卡子,过往的商旅都得在这儿被刮层油水,如今,却成了双方瞪眼较劲的兵家必争之地。
庞万春领着两万算是能打的精锐,脚底板都快磨出火星子了,紧赶慢赶,总算抢在童贯那老乌龟的大军慢悠悠爬过来之前,把独松关这要命的地方给占了。到了地头,他连口水都顾不上喝,立马叉着腰,像尊黑塔似的立在关前,扯着雷公嗓子指挥手下人砍树搬石头,加固那看起来有点年头的关墙。又在两边光秃秃的山坡上,寻摸了些能藏人的犄角旮旯,设了弓弩手的位置,还把从杭州吭哧吭哧运来的几架笨重床子弩给架了起来,那玩意儿弩枪粗得跟小孩胳膊似的,黑洞洞地对着关前那片不算宽敞、长满了杂草的坡地。整个关隘,被他这么一折腾,立马就跟个炸了毛的刺猬似的,看着就扎手。
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日头毒辣辣地悬在头顶,跟下火似的。关上的士卒们穿着捂得严严实实的皮甲,汗珠子顺着下巴颏往下淌,后背早就湿透了好几回,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但没人敢松懈,连解手都得轮流着快去快回。为啥?庞将军天天顶着能晒掉人一层皮的大日头,在关上来回巡视,他那大嗓门,隔着一里地都能震得你耳朵嗡嗡响:“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眼皮子别耷拉!童贯那老阉狗手下的崽子们,说不定啥时候就摸上来了!谁要是敢打瞌睡误了事,老子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就这么一天天干等着,关前静悄悄的,除了风吹过山谷的呜呜声,连个鸟叫都稀罕。有些刚入伍没多久的新兵蛋子,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我说,这都好几天了,连根官军的毛都没见着,是不是庞将军太紧张了?听说童贯在江宁享福呢,哪会来得这么快?” 庞万春心里其实也跟猫抓似的急,但他更清楚,童贯那老家伙用兵出了名的老辣阴险,这死一样的平静,八成就是暴风雨砸下来之前的那股子憋闷劲儿。
这天后半晌,日头总算偏西了,没那么毒了,在山坡上拉出老长的影子。关前那条像死蛇一样趴着的山道上,终于扬起了尘土,远远看去,黄蒙蒙一片。几个派出去探哨的骑兵,跟后面有鬼撵似的,打马飞奔回来,马蹄子都快刨出火星子了,隔着老远就扯着脖子喊,声音都变了调:“来了!将军!官军来了!北面!北面!”
关上原本有些松懈的气氛,瞬间绷紧了弦!士卒们一个个赶紧趴到垛口后面,手紧紧攥着兵器,伸着脖子往外瞧。庞万春几步窜到关墙最前头的垛口后面,魁梧的身子灵巧地一缩,手搭凉棚,眯着眼往外瞧。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像起了黄风,一队人马正沿着那羊肠官道慢吞吞地开来,看那旗号,打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宋”字旗,还有一面副将的认旗,离得远,看不清具体是哪个阿猫阿狗。人数嘛,瞧着不算多,估摸也就三五千人的样子,队伍拉得老长,松松垮垮的,看着不像是能啃硬骨头的主力,倒像是派来探路的前哨,或者就是故意来试试水深水浅的。
“他娘的,总算来了!老子等得花儿都谢了!”庞万春啐了一口带着沙子的唾沫,脸上非但不怕,反而露出饿狼见了肉似的兴奋神色,两只眼睛直放光,“就这么点虾兵蟹将,也敢来捋你庞爷爷的虎须?真是老太太喝砒霜——活腻歪了!” 他扭头对传令兵低吼:“传老子将令!没有老子的旗号,谁也不许放箭!弓弩手都给我藏严实喽!放他们到关前二百步内!让他们好好闻闻咱爷们的杀气!”
官军那支队伍,依旧是慢悠悠、晃荡荡地开到关前大约三百步的地方,停住了。队伍里一阵骚动,然后看到一个骑着匹还算神骏的白马、顶盔贯甲,瞧着像个头儿的将领,在几十个盔明甲亮的亲兵簇拥下,嘚嘚瑟瑟地走出队伍,朝着关上这边指指点点,张望起来。看那架势,是打算先礼后兵,喊几句话探探虚实。
那将领勒住马,清了清嗓子,摆足了官威,朝着关上喊道,声音倒是挺洪亮:“关上的人听着!我乃大宋两浙路兵马副都监刘光世麾下先锋将赵忠!尔等反贼,不识天威,占据关隘,对抗王师!如今本将军率天兵到此,速速开关投降,可免尔等一死!若再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待我大军一到,定叫尔等玉石俱焚,片甲不留!”
庞万春在关上垛口后面听得真切,咧嘴嘿嘿笑了,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透着股狠劲儿。他也没露头,就这么缩在后面,扯开那破锣似的嗓子,运气回骂,声音比那赵忠还响,震得旁边士卒耳朵嗡嗡的:“放你娘的七十二拐弯罗圈屁!赵忠?哪个裤腰带没系紧把你给漏出来了?没听说过!无名小卒,也敢在你庞爷爷面前吠叫?回去告诉童贯那没卵子的老阉狗!想打杭州,先问问你庞爷爷手里这口八十斤重的泼风大刀答不答应!有真本事就放马过来,真刀真枪干一场,少在关底下学那癞皮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