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111必承其重
巫有抵达目标楼层时,几乎认不出皎羯。
它无法保持拟态,处于一种羊头人身的状态。羊头上的角被折断、耳朵也被扯断,只连着一点皮晃晃荡荡。身体更是只能算是勉强具备人形,四肢弯折,满是血窟窿,胸腔腹腔也被剖开,空荡荡地悬着鼓动的、破碎的心。全然丧失了生为原生异种惯被褒奖的美学性,只是一团混合着血污的畸形产物。和受渡尘操控的那些葬偶没什么区别,是被某种意志驱使着行动的已死躯冗o
而就是这样一团模糊的血肉,死死困住了一只异化种。“主、主人…”
空荡又无用的呼吸声中,破碎的音节拼出这两个字来:“主人…主人……垂落的手指微勾了下。
巫有感受到某种莫名的、奇异的、扩散性的东西,轻轻在她的胸腔中震荡,余波荡开传向四肢。她感受到一种和“兴奋"截然不同的躁动感,但同样有力里。
她想,这应该就是被称为“愤怒"的情绪。1愤怒。
一种因极度不满而诞生的、具有攻击性的情绪。愤怒。
为何而不满?她问自己:巫有,巫有,你为何而愤怒?一一是因为皎羯作为她的所有物,被这群异化种弄成这个样子了吗?巫有抬起眼,同那只被皎羯困住的异化种对视。被同伴舍弃的异化种看到了自己的死期,它面露惊恐,用尽全力挣扎。伪装成树根的血肉推操着控制住它的肢体,刮下皎羯身上所剩无几的完好皮肉。渡尘的能力范围覆盖到最大,水汽和幻觉一同铺开。将刀反握,向前走去,揪住异化种的头发,迫使它同她对视。和皎羯缠绕在一起的树根被尽数切断,又被勒住脖颈,拖行着离开皎羯所在的范围。死到临头,只剩它一人,它使出浑身解数。它收起了所有异化种表征,变成一个四肢残缺的人,人脸上盈满泪水,嘴里反复念叨着求饶的话。期待通过人形,获得一席生存余地。手起刀落,血液迸溅。
洒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蜿蜒下流,带来温温凉的感觉。愤怒并未因它的死亡而消退半分。1
不是。巫有做出判断,不是因此而愤怒。<1一一那么,是因为她一觉醒来,发现事态的发展不完全如她所料?她锁定尚未逃离技能范围的异化种们,飞身跃出窗外。这群异化种很特别,它们身上的能力多样,且形态可逆,应该是最核心的那一批异化种,联合起来是足以击败她的,但它们的第一反应却是逃跑。显然,索正心下了避战命令,这让它们也高估了“昼已"的能力。而这一次,巫有也全然不吝啬显露自己的技能与道具,她捉住了一只落单的异化种。这只异化种很快便被它的同伴们抛弃了,斜挂在写字楼的外墙上,轨首倒悬。
一无所获而四散而逃的异化种,尚且存活的皎羯,发展在控制之下。愤怒并未因可控的局势而消退半分。
不是。巫有再次做出判断,不是因此而愤怒。一一或者,是因为皎羯没能达到她对它的期望,自作聪明使自己落到如此地步吗?
在异化种们离开技能范围前,她又抓住了一只异化种。她没有急着杀死它,而是将它拖到皎羯面前,站定。以一种杀鸡儆猴的姿态将其斩首,血液像暴雨一样落下。
被血溅了一身,皎羯全然不避。
它就那样破碎而愣愣地跪在那里,用空洞无焦距的双瞳仰视着她,颤抖的样子可怜极了。巫有分得出来,这是恐惧而非兴奋。或许,它感受到了她即将对它下达的惩罚。
然而,愤怒并未因它可怜的臣服而消退半分。她不是因此而愤怒。巫有排除了她能想到的所有可能性。
她感受着陌生的愤怒。她并不讨厌它的出现,她只想要捕捉到它,条分缕析地感知到它。而不是像最近出现在她生命里的那些陌生“感觉”一样,稍纵即逝她要抓住它。
保持着浅淡而真实的愤怒,丢开异化种不再挣扎的尸体,巫有沾血的手落在跪伏之羊的头顶。
理智丧失的皎羯本能地伸着身体,畏惧又亲昵地贴近她的掌心。她微微一顿,还是优先调用翎生的能力,治愈皎羯身上的致命伤。看着它逐渐清明的眼神,她收回了手。
“主……“它喃喃开口。
巫有反手就是一巴掌。她站在原地,垂眼看着狼狈跌倒的皎羯,明确自己愤怒的落点就在于皎羯。
她想表达的也很简单:解释。
向她解释它经历的一切,而她将从它的解释中理清她的愤怒。皎羯读懂了她的意思。它颤抖着道歉,哭泣着叙述。如同一只可悲的待宰的祭牲,保持着低伏的姿势,把自己全然交出去,任她决定生死。2它的泪珠并不像人类那样能顺利沿着面颊滑落,而是被困在眼角的硬毛间浅浅聚起,又被呼吸抖碎,沿着毛流滑落,湿痕深深刻在羊头兽面上。绝望又依恋。
“她们不能知道……
一一为什么不能知道呢?
知道了又如何?她不要“清洁工"这个身份就是了。灰翅对她来说只是锦上添花,有它的确不错,她能更方便掌控中立组织,但不要也无所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主人…对不起……”在皎羯一声声"对不起"中,巫有想起她刚抵达这里时皎羯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