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富贵这些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
可对上那样一双凌厉眼神,还是不禁被吓到,语气软了下来。
“你不放……放我下来,我怎么去……”
藤椅稳稳落地。
孙富贵连滚带爬地退了几步。
看了看刘二喜,又看了看眉头紧锁的左芊芊,径直跑出小院,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刘二丫站在原地,面色复杂。
这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爹。
爹的性子木讷老实,躺在炕上永远都是一副病歪歪,了无生机的样子。
还有这个女人……
刘二丫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到左芊芊身上。
她也变了。
人还是那个人,之前对自己非打即骂,可如今,这个女人居然会用那种心疼的眼神看着自己。
就跟那日在井边一样。
她忽然想起,上次大姐偷偷给送肉汤给她吃。
大姐说肉汤是这女人特意给她留,也是这女人让送过来的。
“娘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如今对我和三丫都极好。”
这话,她本没往心里头去。
经了这半年的折磨,她已然失去了所有盼头,不抱有任何期待。
如今又是怎么回事呢?
“你们,是来带我回去的么?”
刘二丫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没有哪怕半分喜悦。
左芊芊蹲下身,声音缓和轻柔。
“对,之前是娘糊涂,如今娘想通了,二丫,你不要怕,今后娘绝不会再跟你动手,相信我,好不好?”
她伸出手,想要将二丫额间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
二丫却下意识退了一大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们不会放我走的。”
语气依旧那般平淡无波。
正在这时,有三人急冲冲地顺着村路往这边走来。
为首的是孙德胜。
他身形粗壮,一脸横肉,额头青筋暴起,人还未到,声音先传出了二里地。
“伤我儿福贵,刘二喜,你是疯了不成!”
在他身后,一个个头矮小的村妇一脸阴沉,正是刘三英。
她长着一双斜吊眼,眉毛浓密,眼角外突。
与袁氏那股子阴阳怪气不同,上来就是明晃晃的犀利质问。
“是什么风把二哥吹来了!头一遭上门就对付个十五岁的孩子,那是你的亲外甥!也不嫌臊得慌!”
刘二喜看了一眼跟在最后头,眼神有所躲闪的孙富贵。
这小子说自己伤了他?
倒真能睁眼说瞎话。
他懒得扯皮,直接开口说明来意。
“我要把二丫带回去。”
孙德胜一听这话,浑身散发的怒意瞬间更重几分。
“放你娘的屁!自打老子花了那一百文,这死丫头就归我们孙家管了,这会儿你想把人带回走,把老子当空气吗?”
左芊芊忍不住蹙眉,一字一句地道:
“钱一文不少还给你们,人我们今日必须带走。”
刘三英闻言,冷笑连连。
“简直笑死个人!当初你对这贱丫头非打即骂。”
“那是我们家心眼好,才乐意花钱把她买回来!”
“要不是我,她指不定早就被你磋磨死了!”
说着,她朝二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还在那杵着做什么?衣裳洗了吗,柴劈完了吗?整日就知道偷懒,咋不懒死你……”
“咔嚓——”
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吓了院中众人一大跳。
刘三英那后半句数落的话生生止住,愣愣地回头看着刘二喜。
在他脚下,有木块以及木块残骸四散开来。
她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孙德胜脸色发白地退了一大步。
他看得清清楚楚!
是刘二喜突然抬起右脚,脚跟如重锤一般踹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木凳。
实木的凳子在他脚下就像块豆腐。
眨眼间四分五裂,木屑飞溅。
孙德胜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一肚子火直接憋回去大半。
他怎么忘了!
这几日村里都在传刘二喜身体恢复后能耐见长,把周家柱子头皮都扎秃了。
昨日下晌,还有人瞧见刘二喜攥着一条毒蛇下了山!
这些年来,他与这个所谓的二哥没打过什么交道,本以为就只是个没用的病秧子。
谁能想到这病秧子一好起来,居然这么能耐?
左芊芊将孙德胜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
心道果然还得武力压制才好使。
要不然这掰扯来掰扯去的,指不定又得耗费多长时间。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装钱的布包,扔到院中木桌上。
“一百文,你们数一下。”
刘三英被凳子震慑的劲逐渐缓了过来,一听这话,当即尖声道:
“一百文就想打发我们?”
“你是让这贱丫头半年来白吃我的用我的吗?”
刘三英说着,再次转头看向刘二喜,表情开始变得扭曲。
“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