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濯枝雨(三)
惊雷初歇,雨声细密,淅淅沥沥地,明明天边还有一点儿亮光,屋子里却已经一片黑沉沉。
两人相顾无言,一时之间,只有彼此无措的呼吸声。孟令仪一掏袖子,自己的东西不见了。她向他望去,只见他顾盼间偏过头,摊开手掌,血红伴着碧绿,两个小物件,紧紧拴在一起,稳稳放在他冰凉的手心。她伸手去拿,他却握拳避开,皱着眉,神情很是固执:“为什么不丢?”
明明上次她走的时候,说她会丢了的。他不敢直面心里那一点儿隐秘的喜悦,她没有丢,更加贪婪地想要往前试探一点,为什么不丢呢?为什么?
太多太多的为什么,萦绕心头,只有这一个,能够问出口。孟令仪声音坚定: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上次,为什么丢下我?”火光中,他细长匀直的鼻梁挡住一片翻飞的影子,睫毛的阴影陡然放大,那细微的震动,也如同翩然飞舞的翅膀。
丢下?
在她看来,是丢下吗?
他眼神冷漠,背过身,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质,垂在身侧的手掌却缓缓握紧。
“好,你不回答,那我再问你,你知道我会多难过,多害怕,多生气吗?”上一次,为什么“丢下”她呢?在他看来,不是“丢下”,而是逃跑。他在她面前如此失态,一想到那个夜晚,他便浑身战栗,想杀死那个意志薄弱靠在她怀里的自己。他他怎么能,怎么能让她看见他那样不堪的一面?那样的他恶心,卑微,软弱,而她呢,那样悲悯又仁慈,将他搂在怀中,用那包裹着甜蜜和温存的陷阱让他一步步靠近,最终在她面前溃不成军,让她看见自己这样的一面。为什么要“丢下”她?因为他在她身边守了一夜,一想到在她面前暴露了自己那样的一面,就恨不得杀了她,他那么卑鄙又自私,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可他做不到,他更唾弃自己,放任自己沦陷,却难以自拔。所以他走了。
他当然知道她会生气,会对他失望,可这样最好,让她认清他,从此别来靠近他,他们就此一刀两断,他也好当做一切如常,不用茫然地应付她闯入自己生活带来的波澜。
可…她害怕,难过吗?
他眉心拢在一起,冷声开口:
“你何必害怕,就算没有我,还有那么多人惦记你,他们这么在意你,你只要在原地等着,迟早会被找到的。”
孟令仪惊诧地瞪大眼:
“你你你,你说什么呢?这根本不一样!”他嘴角勾起冷笑,这样的笑凄凉又讽刺,仿佛她完全就是杞人忧天。孟令仪一把拽住他的领口,迎着他惊愕微恼的视线,怒骂:“你说的是人话吗?笑什么笑?怎么,你消失了这么久,你哥哥不仅不关心你,还处处怀疑你,你真心错付,心里不舒坦,所以嫉妒我,觉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吗?”
他眼里的惊讶越发浓郁,更多是被她说中的羞恼:“你放开我!”可他即便恼怒,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低着头,心里漫起淡淡的酸胀。他真是疯了,今天才会来管她的闲事!
孟令仪偏不放开:“你为你哥哥做了这么多,他从来都看不到,也完全不会回应你,你缺的难道是他当真来帮你打架帮你上药吗,你不就是等着他肯定你在乎你吗?我呢?我也一样,我才不稀罕你真的把我带回去,我就是想要你看到我的真心,回应我的真心,而不是让我像一个傻子,对别人这么好还被丢在一边!”
赵堂浔张了张口,半响,语气晦涩低沉:
“你别以为你很了解我,我…我做这些,从来没有想过要回报。”孟令仪甩开他的领子,冷笑:
“所以呢?要不说你傻呢?对你好的不回应,现在呢,你觉得你很感动吗?我和你不同,我的真心被你践踏,我就再也不会对你好了。”他听着她一句句愤怒的咒骂,胸前被她拽的一片凌乱,低着头,却极其隐晦地,不敢承认地,感受到一丝--快意。他似乎并不厌恶她的咒骂。
两个人谁也不看谁,许久,他忽然幽幽开口:“真心,是何意?”
孟令仪一愣,冷笑:
“真心?”
“还能是什么,是玩笑呗,反正也没人能看见。”雨声渐渐停了,天色已经全然黑沉,两人心中都清楚,再不回去,怕是要出事了,可都生了根似的,没人说话,也没人动。他微不可察地偏过头,心惊胆战打量她的神情,见她鼻尖红红的,像是月白的玉坠子上的那一点红,又像是心口的一小块疤。他忽然觉察,原来心头这种闷闷的情绪,是愧疚。他抬头,看着窗外,雨滴串成线,一溜地从瓦檐掉下来,又噼里啪啦碎成一地水珠子。
“.…为什么不丢掉?”
孟令仪没什么好气:
“因为忘了。”
他皱眉:“忘了?”
“因为没注意缠在一起了。”
他垂眸,淡声:
“我可以帮你解开。”
孟令仪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竞然连疙瘩都能解开。”他不说话了。
孟令仪转过身:“我先回答你的问题,我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要保证如实回答。”
他微怔,怕她不按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