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有的欢呼,所有的叩拜,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那些幸存者们脸上的狂喜还未褪去,心中却陡然升起莫名的寒意,他们不解地抬起头看着皇帝的背影,不明白,这句看似寻常的问话,为何会让他们感到如此不安。
周全挺直了身躯,他那被月光映照的脸庞如同花岗岩般坚毅。
他沉声,一字一句,清淅地回答道:
“陛下曾谕:”
“今夜上山,凡触《大明律》,身犯死罪者”
周全停了一下,目光如刀,扫过那些刚刚还在山呼万岁的面孔。
“一个不留!”
这四个字象一声轻微的“哢嚓”声,在每个人的心底响起——那是他们用卑劣与背叛换来的琉璃宝盏,应声而碎!
瞬间,所有的色彩从他们的世界里褪去,所有的声音都化为遥远的蜂鸣。
狂喜的假面龟裂剥落,露出了底下难以置信的惊骇,以及那从灵魂最深处蔓延开来的死灰色。
血液,在这一刻仿佛逆流回了心脏,又在下一瞬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一个不留?
什么意思?
什么叫一个不留?!
我们不是已经已经检举揭发,换来了活命的资格了吗?!
朱由检听完周全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那些已经面如死灰,眼中充满了惊愕不解与极致恐惧的罪犯们。
皇帝笑了。
那笑容依旧温和,却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的残忍与讥讽。
“对了。”
“君无戏言,帝王更要讲信用。”
“朕方才说,朕言而有信。没错,朕对你们,是讲了信用。你们检举,朕就给了你们活命的名额,让你们从那几轮屠杀中,活了下来。”
皇帝的声音象一条冰冷的毒蛇,缓缓钻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但是”
“朕对别人言而有信,但朕,更需对自己言而有信!”
“朕在山下立誓,山上凡有死罪者,一个不留。那便是一个不留!”
所有僧人、官绅、地主的脸上,那刚刚堆砌起来劫后馀生的狂喜面具瞬间龟裂,然后寸寸剥落。
他们的瞳孔在一刹那间涣散到了极致,仿佛灵魂被硬生生从躯壳里抽走,只留下一具具行尸走肉,连尖叫都忘了如何发出。
“不不!陛下!陛下您不能这样!”
“陛下,您说了言而有信!您是天子啊!”
“草民草民是是用罪证换来的活命啊!”
“朱由检,你他娘的…”
一个脑子转得快的地主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连滚带爬地向前,指着那些被捆起来的囚犯,嘶声力竭地喊道:“陛下!罪犯在那边!他们才是罪犯!我们我们是检举人!我们是有功的啊!”
“有功?”
朱由检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脸上浮现的是冰冷的厌恶。
“蠹国之硕鼠,媚佛之奸侫,藏污纳垢,鱼肉乡里。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如今死到临头不知悔改,反以出卖同党为功,以苟活于世为荣!”
“朕平生,最恨者有二。”
“一为叛国之贼。”
“其二,”他的目光如同审判的利刃,深深刺入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便是尔等这般,毫无廉耻,出卖一切,只为苟活的软骨头!”
皇帝不再看他们,只是对着周全冷冷地挥了挥手。
周全手中的御前佩刀在月光下缓缓提起,刀身之上,之前斩杀了凡时留下的血迹早已干涸成暗红色。
“不——!!!”
绝望的嚎叫响彻了整个寺庙的夜空!
左良玉手持那份血色账单走上前,声音冷酷如冰,开始宣读。
“王德,布政司经历。献田三百亩于寺,偷逃税银四千两。依律,当斩!”
“斩!”
随着一个冷酷的字眼吐出,那个刚刚还在哭嚎的王经历声音戛然而止。一颗人头,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线滚落在地。
“钱有才,江宁富商。行贿于佛前,勾结官府,拢断织造。依律,当斩!”
刀光再起,血光迸现。
那些以为自己已经活下来的人,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和罪行被念出时,彻底崩溃了!
这一刻,他们才惊恐地发现,自己也不过是另一批将要被屠宰的牲畜!
他们甚至比那些人更惨——
在品尝了希望的甘甜之后,又被狠狠地推入了更深的绝望深渊!
他们出卖了一切,换来的不过是晚死几个时辰而已!
“骗子!你这个魔鬼!你不得好死!”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阿弥陀佛佛祖救我!!”
哭喊,咒骂,求饶,祈祷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却无法让那些行刑的御前禁军有丝毫的动容。
子夜的月光下,刀光连成一片,如同在收割一片成熟的麦子。
人头滚滚落地。
鲜血喷涌如泉。
血,再次染红了整个空地。
那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