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上的大袖上下叠着,怀中好似抱着什么。
天上的日光掠过深红色的宫墙与皑皑积雪,正巧洒在了温渺的发髻与肩头上,显得她格外温柔,却也生出了另一种距离感。那种感觉乾元帝见过。
他曾无数次在梦中瞧见过这样的温渺。
贵气、明媚,同时充满了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疏离感,分明温柔,却又仿佛永远无法被人真正靠近、碰触。
冬日的太阳还算明媚,温渺与乾元帝之间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在帝王望着她,眼底沉淀着晦暗深沉、无法叫人看明白的情绪的同时,温渺也在看着对方。从相遇至今,温渺面前的帝王大多是唇边带有弧度的,是笑、是愉悦、是轻松的,对方若是收敛表情,则显得冷漠且不近人情,是足以轻而易举收割人命的,属于上位者的姿态。
但是现在,温渺只能从乾元帝面无表情的伪装下窥见不安和焦灼。先前困扰她大半秋日的那份属于皇帝的焦虑,好似被她找到了答案,所以……是因为她吗?
温渺心中微顿,她收回了看向帝王的视线,抬脚缓缓掠过对方,只怀中一下一下摸着那只从冷宫中带出来的幼猫。
一一也是雪球的小伙伴。
“渺、渺渺…”
好似知晓自己犯了错一般的乾元帝伸手,轻轻抓住了温渺的袖摆,却又不敢使劲,那么大的个头却显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可怜。温渺眼睫颤了颤,她现在心;中、脑中都很乱,还没想好怎么同乾元帝说,甚至就连那些窥见旧物而涌起的记忆,都还需要时间去消化、思索。于是,她只轻轻道:“……我想先一个人待会儿。”“好、好的。”
向来在朝臣面前乾纲独断的帝王无措地应了一声,他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大狗,小心跟在皇后娘娘的身边,甚至不敢越过对方的脚步。温渺听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她略微回头,正巧对上乾元帝的视线。被抓了个正着的帝王愣了一下,见皇后只静静望着自己,他张了张唇,轻声道:“朕也回去,顺路……
分明是实话,可被乾元帝说出来却显得格外心虚。温渺问:“陛下回哪个宫?”
乾元帝沉默片刻,不情不愿道:“…太极宫。”“好,我知道了。”
温渺颔首,她抱着怀中的幼猫加快脚步,原先等候在宫墙拐角处的拾翠、挽碧也小心翼翼,依稀从乾元帝与皇后之间窥见了几分微妙。…能够让陛下露出这般神情的,只有那件事,那不止是陛下头上悬着的刀,也是她们的。
挽碧心中着急,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拾翠握住了手臂,并轻轻摇了摇头。
她们同陛下一般,都是欺骗了娘娘的罪人。这一日的凤仪宫很安静,甚至其内的氛围可以说是凝固。许是散步时遇在了一起,娘娘是陛下送回来的,但两人之间瞧着好似闹了矛盾一一
平日里陛下与娘娘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一步,若是两人走在一起,陛下一定会用手臂揽着娘娘的后腰,另一手轻轻握住对方的手腕,瞧着黏糊,是宫中人从未在历代帝后之间看到过的亲昵。
但是今天却不一样。
今天娘娘是一个人走在前面的,怀里抱着只蔫哒哒的幼猫,精致宽大的袖摆随着娘娘的脚步轻微荡起,身侧却不见皇帝。至于以往会拢着娘娘后腰的陛下,则一个人缀在后方,那双狭长深沉的眼眸一刻不停地凝在皇后娘娘的背后,可被注视着的另一个人,却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头。
这是娘娘入宫以来前所未有的情景!
几乎是瞧见这一画面的瞬间,候在凤仪宫的众人立马心弦紧绷。如今这些日子也足够他们知晓陛下对娘娘的重视一-在大楚皇宫中惹了陛下不碍事,娘娘心善,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娘娘只会小惩大诫。但若是谁惹了娘娘生气,大抵都不用娘娘开口,陛下第一个发落。而现在,向来温柔的娘娘罕见地冷着脸,陛下则小心翼翼跟在后方,这场面谁见了都知道是陛下犯了错--在乾元帝与皇后娘娘之间,从不存在“君王无错"的说法。
罗氏和其他几位嬷嬷把准备开口的话咽了回去,她们本准备将这个月的后宫事务向皇后娘娘汇报一下,谁知半个时辰后却见到了这般场面。几个嬷嬷都是宫中的老人,最会看人面色,尤其见拾翠、挽碧畏畏缩缩不敢不上前,陛下更是立在凤仪宫外翘首以盼,她们几人便立马住了嘴,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凤仪宫内一一
温渺将怀中瘦弱的幼猫放在一侧的坐榻上,她抿着唇摸了摸脚边的雪球,忽而轻轻叹了一口气。
分明只是她独自消化情绪的生理性反应,可殿内殿外的宫人仆从却骤然跪倒了一片。
温渺一顿,面上闪过片刻的怔然。
她险些忘记了,这里是封建朝代,是上位者随随便便就能掌握下位者生命的地方。
而她却不知不觉,在这个时代安安稳稳生活了将近一年一一从未被这个时代近乎残酷的封建制度所浸染过,就连恢复了记忆,心态上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温渺自知这一切都是谁的功劳,但不论如何,她还是需要时间进行思考,于是她道:
“都站起来吧,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围在我身边。”说着,她揉了揉太阳穴,声线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