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李显穆一介文官来掌军,当真是没用错啊。
李显穆自然知道众人心中繁杂的思绪,可他不在乎,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等宣德十年,朱瞻基驾崩后,他就让天下宗亲都知道,仗着宗亲身份而免死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翌日。
旌旗猎猎,战鼓如雷。
乐安城下,朝廷大军列阵如铁,枪戟如林,在秋日惨白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当“杀汉王,赏万金”的呼声震动乐安上空时,乐安城中的朱高煦,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麾下众人也纷纷脸色大变。
良久,朱高煦才咬着牙,恶狠狠道:“李显穆,敢尔!”
但那股从听闻李显穆来之后,从心底窜出来的寒意,迅速遍及了四肢五脉,将他整个人都冻成了一块寒冰。
“整军!”朱高煦壑然站起,厉声道:“孤要让李显穆知道,战争不是他一个书生能玩得转的,击溃朝廷大军,给他们一个教训看看。”
朝廷中军。
李显穆坐镇其中,随行而来的杨荣,瞧着旗帜整齐的大军,心中满是疑虑,“元辅,这一路行来,乐安城中,有许多反正人员,若是我们直接投信入城,甚至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汉王绝不可能是朝廷的军队,为何非要这样打上一场仗呢?
兵者不详,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杨荣怎么也想不通,实在没忍住,在这里问了出来。
汉王这次造反真的就是一场笑话,和当初燕王奉天靖难的规模完全不能比,汉王本身和朱棣的威望也完全没法比。
但凡有点脑子都能看得出来,汉王成不了事。
“因为这场仗不是打给汉王看的,而是打给京城以及大明十九省的那些官员看的。”
李显穆的声音很平淡,却透着浓浓的杀机和寒意,“如果我连汉王都敢杀,我还有谁不敢杀呢?
有些人就要考虑一下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能稳稳安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是最后的警告!”
杨荣闻言瞳孔顿时一缩,他强行压住心中的骇然,低声道:“下官明白了。”
随着李显穆威势愈发重,就连杨荣这等早先的盟友,都渐渐不敢直视,今日李显穆这番话道出,让杨荣心中甚至产生了惊惧之意,充满了敬畏之心。
“来了。”
伴随着阵阵马蹄声,乐安城的城门大开,涌出滚滚洪流,朱高煦身披甲胄,一马当先,挥舞马槊,亲率精锐步骑出战。
纵然是李显穆,也承认朱高煦真是个猛将,纵然距离靖难之役过去了二十多年,依旧勇猛无比。
李显穆则平静的下令,“放箭!”
朝廷军中令旗挥动,箭雨霎时腾空,密密麻麻的箭矢自大军后排飞起,如同灾年屏蔽天日的蝗虫,无数支箭矢,划破虚空,尾羽不住颤动之间,带起凄厉的风声呼啸,落入冲锋的叛军队列。
立时,人仰马翻,血花四溅,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惨叫声瞬间压过了战鼓。
只一个照面,就有数百人死在箭矢之下,乐安城中,甲胄的数量一看就不够,朱高煦甲胄齐全,在一众亲卫护卫下,依旧在向前冲锋,叛军被朱高煦的勇猛驱动,踏着同袍的尸体向前狂冲。
“盾阵!”
朝廷军前排的重步兵轰然而齐声大喝,巨盾层层迭迭砸入地面,形成一道由盾牌所构成的堤坝、堡垒。
长枪如林,从盾牌间隙猛地刺出,森然的枪尖等待着吞噬生命。
朱高煦一看,脸色顿时大变,立刻变幻队形,试图从两侧绕走,没有任何将领会让骑兵去冲重步兵的盾阵。
同时他心中发麻,不知道李显穆区区一介文官,兵阵为什么会布置的如此严密,士卒的战意也相当高昂。
他不明白!
有一部分来不及反应的叛军骑兵,在绝望中,狠狠撞上了盾墙。
轰鸣的巨响震耳欲聋,战马在悲鸣、朝廷的盾兵被直接击飞,战马、士卒的骨骼碎裂声阵阵入耳。
锋锐的长枪顺势刺入身体。
兵刃切入身体、盾牌被撞得凹陷,朝廷士卒一层层的盾兵,抵着前面的士卒,口喷鲜血却死死顶住。
一道道嘶鸣声、怒吼声、风声,伴随着扬起的尘土,在瞬间,这里便变成了一个血肉的磨盘,生命在其中流逝,转瞬便成了地上残缺不全的尸骸,泥土被汩汩流淌的鲜血浸透,化成暗红色的泥沼,仿佛人间地狱。
浓重的血腥气冲天而起,几乎令人窒息。
李显穆望着这一幕幕,手掌缓缓蜷起,紧紧盯着朱高煦。
朱高煦的确是勇不可当,马槊挥舞间,左冲右突,几乎没有人能够阻拦他,不愧是当初能从万军之中将朱棣救出来的猛将。
但战争从不因为一个人而改变,就连项羽也不能一个人获得一场战争的胜利。
李显穆在中军看得分明,神色依旧平静,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神机营准备。”
朱棣训练出来,专门用来对付蒙古骑兵的神机营,现在用到了朱高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