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簌簌落下,盖他一身,为他保温。
偶尔,他会看到一条蛇尾垂落篝火旁,一瞬勾走侍卫的干粮。他活了十七年,从未见过这种蛇。西北的蛇不是咬人就是偷鸡,盛京的蛇不是炖盅就是炒段,亦或是助推英雄救美的工具。可无论是哪种蛇,吃的总归是老鼠鸡蛋,断不会盯着人的干粮捞,这不符合蛇的食性。
偏偏这条,除了勾干粮还卷肉干,连阉狗搁在马车里的点心也不放这究竟是蛇吗?瞧着倒像个手脚极快的梁上君子。蛇能不能吃干粮、肉干和点心,他真不清楚。可等入了夜,守夜的侍卫一打盹,囚车上的树叶便会摇起来。而后,半张饼子、半块点心会从囚车的缝隙漏下来,又“刚巧"漏在他嘴边。
饼上有细小密集的牙痕,点心上也是,看来蛇是吃干粮的,他真是长见识了。
初始,他不敢动这些漏下的吃食。
只因他在西北时祖父就告诉过他,野物护食又护崽,如果在落单时碰上吃饭的狼群和带崽的熊瞎子,一定要有多远跑多远,千万别靠近。狼熊如此,蛇也不例外。他怕自己一动吃食,就会有一条蛇尾落入囚车,把他吊起来勒死。
然而,漏食不是一两次,而是五六次。这蛇甚至会将露水摇下来淋在他脸上,维系他的将死之身。
他逐渐意识到,这条大蛇非比寻常,它竟是通人性的,跟西北的雪狼一样。它这么做似乎是想让他活下去,可它为何要他活?难不成真有什么祖宗的在天之灵,见梅家遭逢大难,特遣出使者来救他吗?思及家人,梅灼雪心头凄苦,仅剩的手攥成拳,堵住了未出口的鸣咽。他心里郁结已深,此生又成废人,复仇几乎无望,就算活下来又有何用,只会受人摆布,平白让人通过他拿捏他的妹妹。
还不如死去,至少不会让妹妹受制……
不,他不能轻易死去!更不能寄希望于肮脏的盛京之中还有妹妹的容身之所,他们早就没有家了!他们的家被毁了!这世上唯一不受制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踩在权势之上,将所有加害之人屠戮殆尽!唯有鲜血能洗刷梅花的耻辱,也唯有以命偿命能告慰亲人的在天之灵。
他不能死,他得活!
梅灼雪从落叶堆里扒出脏兮兮的饼子,一口一口塞进嘴里。没有水,他吃得极慢,一来是后槽牙被打掉了几颗,二来是嗓子出血,饼子入喉就像钢刀刮过一般,疼得他眼前一黑又一黑。
可他还是吃完了。
夜色寥落,篝火轻响,侍卫们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而他望着头顶的一片黑,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仍是哑着声问了句:“蛇…仙人,你还在吗?”无人回应。
他轻声道:“多谢蛇仙人活命之恩,某若成活,定当涌泉相报!”林叶沙沙响,不知蛇听没听到。他只知道深夜的林间弥漫着一股蜂蜜味,有一头六七百斤重的大熊闯入营地,在一番大开杀戒之后,侍卫中终于有人受不了了,疯了般朝各处逃散,不知去了哪里。尸体被熊拖走,他们没能杀死熊。待第二日,这头熊又回来了,它明白这里有鲜肉吃。
一队人马减了又减,几十人进了山,如今只剩下十几人。谁都知道这地方呆不下去了,为了活命,两个方士提前布置仪式,侍卫死命挖坑,他们都不再按照规矩行事,只想早点办完了事。
熊还会再来,他们不能拿命跟它耗,即使今日不吉,时值四废,他们也要把这生桩打下去。至于太子的气运如何,与他们何干?人都快死了,谁还关心太子?难道太子坐上龙椅能跟他们共享江山吗?他不能,那就别耽误他们活!
烛火燃起,铃声叮当。方士脚踏七星步做法,侍卫抬来热水,潦草地给生桩打理一二,便为他裹上干净的寿衣,放入棺材之中。“入棺,升棺,封棺!"方士唱着词,点燃符篆。他将燃烧的符篆撒入空中,却见灰烬纷扬落下,露出的不是天空,而是一条从树上挂下来的、金脊青身的大蛇!
它足有一丈七尺长,活人小腿粗,头比武夫的拳头还大,淬着他看不懂的杀气。
唱词一下子梗在喉咙里,他惊恐万分地盯着蛇,两股战战,冷汗瞬间流下:"“蛇……蛇,有蛇啊!”
什么?
八个侍卫才堪堪抬起沉重的棺木,就见主持仪式的方士被一条大蛇吊起,两条腿在空中胡乱蹬着。
人对蛇的恐惧与生俱来,一见大蛇便不敢靠近,只想着逃。尤其在见到方士蹬了两下腿便不再动弹之后,他们备受野兽折磨的心全线溃败了。“啊一一快跑!跑!什么也别管了!”
“跑啊!”
棺木“咚”一声落地,震得棺中人“跳"了出来。他躺在泥地上勉强回过神,就见一道蛇影从树上飞了出去,一把挂上另一个方士的脖颈,一尾巴洞穿了他的喉咙。
方士一命鸣呼,而蛇撇下方士速攻下个侍卫,如法炮制杀死了他!等等,用蛇尾杀人?
这是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