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里,溅脏了裤腿,“我去外面找他。”“唐小姐,"是小冯一把拉住她,“你不知道他在哪儿,就算出去也无济于事啊。咱不能跟无头苍蝇一样,别急,何况现在这么晚,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季崇严提醒她,已经联络了各处的人手帮忙盯对,只管等就是。唐柏菲不知所措,游目四顾,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奶奶溢然长辞,连她都伤心,更别提他。那是他唯一的亲人。她怕,怕他会丧失理智去做傻事,就此丢下她不管了。她抹两把泪,像个走丢的学生,孤零零地等大人出现。习惯了他体贴地负责一切,她高枕无忧,依赖他,依靠他,眼下他不在身边了,她一个人慌乱得不知道怎么办。
在愈发湍急的雨中站了好久,她双腿酸麻,四肢冷得打寒颤。忽然看见冗沉的夜里走来一道身影时,都以为是恍惚了。使劲儿揉揉眼睛,她屏着呼吸,不敢置信地望去。是傅程铭,是他,他打着伞,似是故意放低,让伞遮住他整张脸。他穿一身黑衣,步调沉重,完全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姿态。唐柏菲顺势扔了伞,冒雨跑过去,一步一水花。到他近前,又哑了声,只顾拽住他的西服袖口,仿佛怕他再跑了。
心心念念的男人抬起伞,举到她头顶,也露出熟悉的面容。昏昧的光线里,他眼下泛青,眉目间残存一抹淡淡的无力感。从没见过他这么疲惫,她陌生又心疼,哽咽着,你去哪儿了。”女孩子鼻音很重,眼眶猩红,眼底攒的一弯泪源源不断地往下流,和雨混在一起。她发丝凌乱,黏在红扑扑的脸上,想来是等了他太久。傅程铭挤出勉强的笑,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想暖暖她的手,可自己也是一样冷。
他的长款大衣裹住她半边身子,“去陵园烧了点儿东西。”她啜泣声减弱,被他这样带着走,心里那份踏实落地的感觉又回来了。前面二位往进走了几步远,冯圣法看他没事,稍放了些心。傅程铭问,“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他今夜寡言,丝毫没有闲说半句的心情,出口的话也十足平淡。小冯说,“等你回来啊,怕你出去一冲动,不要命了。”“我不至于犯傻,"话虽这么说,但谁都知道他一定是悲痛的,“你们没事儿就先回,我要联系办丧事的人了。”
小冯还想多说几句,季崇严拦下他,摇了摇头。两人默然离开。雨幕围拢了偌大的院子,幽暗的夜色像洒在天际的墨水。“不要一个人,”她双手抱住他的臂弯,扬起头,“你去干什么我都陪你。”潜台词是,千万不要再离开我的视线,别再让我担心了。听着她轻细的声音,紧张发颤的音调,他心口酸涩,原本沉重的眼终于有了些精神。
一路上,唐柏菲依偎着他,抱住他不肯撒手。随后便听他调侃,菲菲不用怕,我又没长翅膀,飞不了。可他分明是佯作坚强,他嗓音那么轻,有气无力,像即将飘到天上去。这些话入耳,她眼睛又忍不住地泛红。
进了书房,傅程铭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晚上吃饭了没。”她半张脸埋在围巾里,摇了摇头,“你先忙,我陪你。”看他坐在桌前,她也搬个椅子坐到他旁边,膝盖挨着他大腿。傅程铭侧首去看,这姑娘生怕他丢了似的,不换鞋,不换衣,就这样风尘仆仆地端坐着,瞧着是神经紧绷,绒围巾上的那双眼直勾勾盯着他。他眸光深邃,替她把碎发捋到耳后,“去洗个澡。”她不说,只摇头,目光倔强,一副谁也叫不走的样子。傅程铭暂且顾不上管她,看了眼表,抓紧时间拨电话。抽屉里有成姨帮忙记的号码册,他翻出来,在灯下摊开。他指尖抵着一串数字,打过去,没几秒对方接通了。唐小姐一直看着他,看他胳膊撑在桌沿,嘴角生硬地勾起,话语间强装着淡然无事,“是我,程铭,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今天上午,我奶奶去世了,烦请您半月后参加葬礼。”“是,不用担心,我发现的时候,她像睡着一样。走得很安静。”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嗯了两声,道别后挂断电话。按下红键的那刻,他挂着的假笑明显僵了片刻,旋即消失不见。这一个晚上,她数不清他通知了多少人,听称谓,其中应该有长辈、属下、朋友,他永远憋出一点笑,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去描述,把奶奶的离世讲得很体面。
她还依稀听话筒里某个人说,小傅,你奶奶寿终正寝,这是喜丧。而他却笑得更勉强,附和着,是,您说得对。唐柏菲不懂他的勉强,只借这光线,仔细端详他的侧脸,半响,却看见他鬓角有一根白发,夹杂在浓密乌黑中是那样显眼。不知怎么,她一口气提上来再咽不下去。
兴许是反光,看错了呢?她梗着脖子,不信邪地左右晃动身体,妄图找到某个角度,让那根白发奇迹般变黑。
但无论哪个方向,它都是白色。她那口气憋闷在胸口,难受得很。他没注意到她的眼神,手机贴面,嘴巴张合着,她听不进一个字去。册子翻到最后一页,嗓音已然沙哑,他慢悠悠探手握住杯柄,凑乎喝了口冷水,又继续和那端人说话。他的坐姿有些塌,不比寻常那样干练利索、腰背笔挺板正,整个人散发一种罕见的疲态和无奈,像老了几岁。她不敢再看,脖颈有千斤重,狠狠低下头。也对,人们天然回避悲伤,而他要一遍遍一回回地复述奶奶去世,谁能受得了。等他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