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次都唤她,又次次都冷待,后来有邀约,她干脆不去,可却招来了邵文昂。
他倒是自诩人情练达,觉得是她性子太硬不讨人喜欢,专程来教一教她:“眉儿,那些官家妇人都是诗礼人家出身,谈得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自然与你没什么可说,你也得寻一寻自己身上有什么错漏。”宋禾眉坐在他对面的圆凳上,觉得他格外的面目可曾。她突然想起了曹菱春死时的那场梦。
若是梦中的她侥幸活了下来,走到如今这一步,瞧见邵文昂这幅嘴脸,又该是如何伤怀难过?
她还记得年少时,她诗词歌赋学的并不精通,却跟着兄长学了许久的兵法,商户子孙皆是如此。
母亲说,貌美侍奉的是妾室,能扶持夫君的才为妻,高门的身份是寻常时候的锦上添花,但头脑通明为夫君招吉避祸才是能得夫君看重的真本事,如古贤有钟无艳,亦是如此。
她也不知自己读的那些兵书究竞有没有用,但诗词歌赋确实实打实的与其不熟,年少时邵文昂对日许诺:“眉儿不必这般辛苦,也不必忧心什么夏迎春,我心中只有眉儿,眉儿是公主贵女我欢喜,眉儿是乞儿村妇我欢喜,眉儿即便是目不识丁我亦欢喜。”
如今看来,她当时确实是被这套话给唬住了。邵文昂见她不说话,指尖轻敲桌案,又准备继续说教:“眉儿你放心,有我在,我会护着你,也会好生教你,你从今日起便去我书房读书,士别三日当舌目相待,待下次她们再邀你,你必然一一”宋禾眉没忍住,开口将他打断:“夫君,你可闻到什么味道?”她抬手用帕子掩着口鼻,做疑惑状。
这是她这段时日寻摸出来打发他的好法子。邵文昂在她面前,总是端着的,端着一副身子无缺的模样。自诩深情四字,常只见自诩,倒是忽略了深情。在邵文昂心中,他是看重她,对她情深的,多年情分也从不是作假。那有哪个男子会想在心悦之人面前露了短处?叫心悦之人知晓,自己连如厕都难控制?
他不介意曹菱春知晓,是他从未将曹菱春当成个人。但他绝不会让她知晓,让她心里的他,从饱读诗书的谦谦郎君,落成与宫中内侍无异。
果不其然,邵文昂面色当即有了变化,尴尬扯了扯唇:“有吗?我怎得末曾察觉。”
宋禾眉意有所指地反问:“是吗?”
邵文昂当即怀疑起自身来,唇角动了动,寻了个借口起身去了书房。他从不会留下同她同宿。
一开始他是有这个心思的,但宋禾眉先应下,待他真的要上塌就是哭,哭天道不公让他残了身子,哭自己命苦,否则此刻定是夫妻鸾凤和鸣。他面子挂不住,再加上觉得他身上有味这一遭,便足可以让他去书房睡。这种日子过起来,只能算是对付活着罢了。一对付,便是三年。
朝廷不知为何改了风向,打仗的事无声无息地停了。兄长的马尽数全赔,最后也不知送了谁做人情,宋家关了不少的铺子,家中再难有奢靡,迹琅的科举也更是想都不必再想,连着邵老大人的路子也通不得只因邵老大人更是凄惨,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站错了什么队,一路被贬去了亢州,口风倒是严,问什么也不肯说,连带着邵文昂这边都不好过。原本亲近如知己般的同僚,也逐渐疏远,见面便躲,她有时心情尚可的时候,还能奚落他两句:“好夫君,如今诗词歌赋可还有用?莫不是你最近读书不用功,这才被人嫌罢?”
邵文昂生了气,却也说不过她,更不愿承认自己在女子面前掉了脸,只能甩袖回书房去。
直到六月下旬,她探亲归来,便听门房说家里来了贵客。她没当回事,邵文昂似跳梁小丑般带“贵客"回来也不是一日两日,左右她是妇道人家,与她无关,亲自命人叫厨房去送些解酒小菜装一下贤良就成。但这次却有些不同,她回了屋刚更衣罢,邵文昂身边的心腹便过来传话:“夫人,大人叫您过去一趟。”
宋禾眉心中不解,却也跟着走,路上她问:“那位大人什么来头,可是厨房没招待好?
她穿过连廊,向会客的凉亭走去,打眼看去,先辨认出邵文昂,而后便向他身侧坐着的身影看去。
莫名的,她发觉心头陡然一颤,进而便是延绵的心慌。小厮略一思忖,终于答了话:“小人也不甚了解,不过一一”“听说是京都来的巡察御史,姓喻。”
宋禾眉脚步陡然一顿,整颗心心颤得更加厉害,耳中嗡鸣不断,视线紧紧锁在那人身上。
而那人似有所感般,朝着她的方向抬起头。灰暗的天光下,四目相对间,宋禾眉呼吸都已停滞。竟果真是他,喻晔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