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的小辈灌注,记住刻骨的恨意。
在阿格隆眼中,大陆众人是“修罗”,是修罗夺走家园,抢走他们的自由,于是要争夺回自由。
重返大陆家园这条路,他们未曾停下,一眨眼,便走了上千年。由人类而改造的阿格隆人,在冰冷如铁的集中营,由首领训练作无情杀人武器,他们的本质、血液皆同人类无异,却只能不人不鬼的,叫作怪物活着。终于至实施之日,他们期盼的,苦苦等待的这一天终于来临,首领兴奋将“改造女王″送入锦州,又派遣许多阿格隆人潜入锦州。不同的人在不同的锦州获取消息,又靠着隐秘的线交汇,只待“改造人”遍布大陆,引入秘密武器。
三年前又一场邪祟暴动,或许便是命运的拐点。只因昭华十二年,孟休危陨世南海,世人失去了他们的盛世。得知这一切,晏疏手微微颤抖,发颤发软,直至痉挛绞起,扶着桌呕吐,像是要绞碎五脏连血带沫呕出。
她的血液沸腾、肌肉僵硬,想要愤怒大喊,可开口,却只有浓浓的血,一声一声咳出,喷在桌上,呛在喉管,说不出话无法呼吸,如似溺水窒息。一丝丝,一阵阵恨意漫上心头,直至汇聚作汹涌漫浪,吞没其中。恨?恨啊,她怎么不恨,她简直都快恨死了!晏疏死死攥着纸张,眼中血丝爆裂的红。
原来是谎言啊,只是一句随口想起的谎言。原以为多么绞尽脑汁机关算尽,所谓灭世者传闻,叫一辈子活得灰暗又迷茫的“灭世"之言,不过是笑话!笑话!
可她能怎么办?去昭告全世界吗?会有人相信吗?存在千年的传闻,会因一己之言改变吗?
暴露灭世者的身份,这些人保险起见,又真的不会将其残忍处死吗?直至晏疏进入寒南山,才知自己的预知不是“灭世"异能,而是天生灵根孕得印术,资质过人。
多么可笑..….
她本该是多么有天赋的弟子啊。
晏疏苦笑着,却只能看着身边之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玉坠中慢慢安宁,不再传出声音,唤作“灭世者"的他们接连死去,不幸败露,皆以残忍手段杀死在世间。
直至最后,玉坠间安静下来。
“灭世者”们仅剩下晏疏柯小志,二人在世间踽踽独行,晏疏变得比以前更安静。
灭世之言,毁掉的,是七个天才的一生。
晏疏脊背一日一日弓下,看着折服于岁月的傲骨,凹陷的眼窝,乌青的憔悴,不自信的神态。
慢慢改变,不复从前的少年。
一一断掉的自尊,卑劣的残骸,世人将灭世者驱逐至绝态,一直至二十岁,沉默寡言的性格不曾改变分毫。
同脊梁骨一起碾碎的,是曾经引以为骄傲的自己啊。这世间根本不存在灭世者,所谓灭世真相,不过是人类自私、欺骗的谎言晏疏看着颤抖双手,炙烤在火上,却钻不入一丝温度,麻木的心跳间,眼泪不由自主落下。
她狠狠揉碎纸张,在脚下踩得稀烂,怒号着大喊着。晏疏为免败露,一直生活在人间隐居,却在这夜,这里的人们发现她的身份,拿着刀具围在门前,火烧草房,水漫旧屋,一阵喊打喊杀中,晏疏一只腿叫活活打断。
她痛苦嘶吼着、咆哮着,最后化为求饶,再慢慢失去声息。火光漫天照耀,映红漆黑夜空,腾腾烈焰中,有些不清血和火的颜色,只有噼里啪啦声响。
晏疏耳边血液回贯,眼前血色覆盖,什么听不清,只知拼命反抗,嗡嗡声中,抄起桌凳狠狠砸去,手臂已失去知觉,不管是什么,拿起一阵猛砸。直至砸得失去力气,挣扎消失、惨叫消失,再反应过来,眼前已是尸山尸海。
安静的火海,而她躺在血水中,便这么拖着烧得不成样的身体,一条打断的腿,一个人,一袋糖,半只狐狸脑袋,一点一点爬回寒南山,爬回晏家。这一夜,她遗弃在泥泞,一点点蠕动前行,狼狈又疼痛,沾上满身污泥。除却怀中早已死去的狐狸朋友,只有半袋发霉的糖。她曾经行遍山野,渡过江河大海,父母亲将其视作心尖之宝。直至这场大火中,她第一次看清,自己是这样懦弱。遭受诅咒的是她,受人瞩目、赋予厚望的同样是她。有一瞬间,晏疏痛恨自己,悔恨来这世间,像是刻入骨髓的诅咒,生生世世缠绵于身,斑驳纠缠捆在脖颈,喘不过气。她匍匐于深夜荒野痛哭。
晏疏不恨放火的人,不恨要杀自己的村民,同样不恨杀死他们的自己。只恨这世道,恨自己不能早早死去,偏生是活得最久的一个。她撑着山泥,满手湿泞,大喘一口气,在暴雨中颤抖着站起。大雨浇灌衣衫,淋湿黑发,顺着脸颊滑落,冲尽身上的血,紧紧贴在身体,将昨夜痕迹冲刷,划过洪流山石,滚滚奔下山。如若是命,命要这样作践自己,她又何惧?老天要演完这场戏,纵使万劫不复,她也要奉陪到底!晏疏握紧拳,指甲攥入血肉,自这一天起,身上背负着五个人,五条人命,孑然一身前行着。
断誓之屿遭受诅咒,他们又何尝不是诅咒折磨之人?明明是这些人创造出狗屁不通的谎言,带来痛苦的灾难,却又要反过来指责他们是修罗。
究竟谁才是修罗附身?
是谁平白无故去毁掉别人的一生?
一一她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