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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2 / 3)

浓血。江明熙一看就知道,她是伤了内脏。伤了内脏的人,十之八九是活不久的。她抿了抿嘴唇,也不再多说,此时她只能做个无声的听众。这名纺织女工能拖着这样的身子,用最后的力气去砸她的门,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同她说。

“有人告密……工头把领头的都抓了起来……死了好多人……好多..“我们……只是想松快一些………”

声音越来越微弱。

她眼里已经没有神光,似燃尽的灯烛。

花嫂子在身后响亮的濞鼻涕,“作孽哦!杀天刀的!”就在这时,一直被江明熙轻轻握着的那只原本冰凉虚软的手,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一股惊人的力量,骤然收紧,死死攥住了江明熙的手指,那力道之大,甚至让她感到了清晰的疼痛。

江明熙又惊又喜,但是看到不断从她嘴里涌出的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液时,心脏又凉了半截。

“阿秀·.……“沙哑的声音从嗓子里被逼出,压成薄薄的一线,暗淡死寂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一股奇异的神采,“不要忘了阿秀读……书,都不识字……请她投·稿…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只能吐出来一股又一股的血,只能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江明熙。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江明熙也明白了。

一股巨大的气,哽在她胸口,格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痛。她用力点头,哑着嗓子向她保证:“你放心!阿秀,还有你们,都不会白死!你们的抗争,你们受的苦,我会一字不漏,全都写到《她说》里!让所有人都看到!″

她扯了下嘴角,似乎露出了一个微弱的笑容。紧紧攥着她手指的手,脱力般滑落。

江明熙心头一紧,急切追问,“你叫什么名字?”头颅垂下。

再无声音。

她最后的遗言是一一

“不要忘了阿秀。”

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她是哪里人?

江明熙只知道,她是兴业纺织厂的女工。

她对阿秀也知之甚少。

她只知道,阿秀识字,可能上过学,曾经想给《她说》投稿,或许,就是这次女工联合抗议事件中,某个重要的领头人。其他的领头人都有谁?她们也都死了吗?

江明熙一无所知。

许多人的一生,就浓缩在几句话里。

当门房带着背着药箱、睡眼惺忪的洋大夫匆匆赶回来时,发现整栋洋楼的灯都已亮起。

“江先生,大夫来了!“门房气喘吁吁地喊道。可惜,还是来晚了。

地上躺着一个血色的人。

得到消息匆匆起床的白俄女人们安静地围在四周,她们穿着睡袍,脸上带着肃穆的哀戚。

有人默默地点亮了蜡烛,昏黄的烛光在她们手中跳跃,映照着她们苍白的面容和低垂的眼眸。

13岁的玛利亚,和圣母同名的玛利亚,虔诚地在胸前画着十字,“主啊,求祢擦去她一切的泪痕,平息她一切的忧患,接纳她进入祢光明、平安的国度,那里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叹息,只有永无止境的生命。”一一这是一场简陋而仓促的临时弥撒。东正教称之为“帕尼希达”,是为亡魂献上的祈祷。

被连夜叫起来的洋大夫看着地板上那具同样幼小的身体,又看了看周围这群悲伤的女人,摘下帽子放在胸前,沉重地叹了口气,“还是个孩子呢。”江明熙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躺在地上的人,很大可能不是上帝的信徒。但是她值得被许多人悼念,也值得拥有一个体面的葬礼。她又想起了老黄头。

他也是被活生生打死的。

她当时什么也没能为他做。

高鸣翎闻讯赶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江明川。少年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靠着墙,唯有一双眼睛,大火燎原。高鸣翎走过去,平静地问:“需要我做什么?”江明熙微微偏头,问:“你说,他们为什么总要把活生生的人逼成鬼呢?”高鸣翎嗤笑一声,那张向来孩子气般快活的脸上此时满是冰冷的讥诮,“因为他们是吸血鬼。”

他也学着江明熙那样靠着墙,平静地说:“我之前也组织过好几场罢工,你知道的。每次闹起来,都免不了和东家、工头冲突。他们豢养着大量打手,对手无寸铁的工人动用棍棒枪/械,在他们眼里,人命是可以计算的损耗。死伤…是常有的事。”

江明熙说:“可我还是生气。”

“嗯,我知道。”

高鸣翎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她,那里面是同样滚烫的、不曾熄灭的火焰,“我也很生气,每一次都一样。”

他的声音坚定起来,“但我们和在朗陵县时不一样了。明川,这次,我们能做更多事,也必须做更多事。”

他说的,正是江明熙想的。

她却犹豫了,“这件事其实和你没关系……”她的话没能说完。高鸣翎已经抬手,不轻不重地给了她肩膀一拳,“少废话!”

他语气强硬,眼中却闪着光,“是你自己说的,“与君同行,此生不负’。这话说了,就别想收回去。”

江明熙哑然地看着他。

她罕见的词穷,不知道要说什么。

高鸣翎顿了顿,神色重新变得认真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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