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四十二章
黄包车跑出法租界，把高鸣翎又拉回了熟悉的皇甫江，最终在外滩的铜人码头停下了车。
高鸣翎就是在这里下的船。
在他疑惑的目光里，江明熙解释道：“我们要坐轮渡跨江，在浦东码头下，然后再做黄包车去黄小姐目前的住所。”
这话一出，哪怕高鸣翎刚来上海，也明白黄小姐目前的处境多糟糕了。浦东和法租界只隔了一条黄浦江,发展却天壤之别。当时高鸣翎在船上，可以很直观的看出来这种差别，一边是繁华的港口、整洁的柏油马路，高档的洋房和西装洋裙的摩登男女，而另一边则是农田、沼泽、低矮的村落和衣衫褴褛的农民。
当时老麻还在嘀咕说，没想到上海这种大城市也有乡下地方。从明川的话里可以知道，这位黄婉仪黄小姐也是个金枝玉叶的大家闺秀，一朝私奔,直接从繁华的都市流落到偏僻的穷村子里……高鸣翎皱着眉头：“这位黄小姐是被老渣给拐骗了吧。”其实江明熙也有这种猜测。
老渣，俗称渣子行，又是一句江湖黑话，专指的是人贩子，因为他们做的便是灭绝宗祧离人骨肉的缺德事，所以一向被大多数江湖人厌恶。老麻等人现在也差不多弄明白了什么情况，当下义愤填膺，拍胸脯保证一定要给人贩子一点厉害瞧瞧。
在排队买票的时候，江明熙顺便给刚到上海的高鸣翎等人讲解道：“我们现在是在南京路外滩的铜人码头，等下在对面浦东东沟下船。这条航路是晚清那会儿浦东塘工善后局开辟的，一开始只是为了方便职工上下班，后来逐渐演变成了民用。”
“除了官渡外，还可以坐灿板、划子渡江。”顺着江明熙指点的方向，大家伙儿很快就看到了那些停靠在码头、漂浮在江面上由船夫划桨的小船，“这种私人小船，售价比官方便宜一毛钱，但是风浪大，行驶起来颠簸，速度也慢，还有翻船的危险。”高鸣翎立刻说：“那还是坐官渡比较划算。”黄婉仪茫然地蜷缩在墙角，墙面凹凸不平，都是黄土坷垃，她穿着粗糙的麻布衣服，一张又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孔围着她，要她还钱。“我，我没有钱…”
“谁不知道你是黄家的二小姐，怎么可能没有钱？！”黄婉仪瑟缩了一下，“我爸爸已经登报和我脱离了关系，我，我现在已经不是黄家的二小姐了……”
她突然打了个哆嗦。
那些人看她的目光变得更可怕了，他们看她的目光，贪婪又赤裸，简直…简直像盯着一块无主的肥肉。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黄婉仪突然抬起头，强撑起气势：“你们要钱，去找冯建业，这钱也是他的外债，和我没有关系的，他是圣约翰大学的大学生，在英国银行工作，收入不菲，肯定能还你们的钱！”
她的答案，却引来一阵轰笑。
一个胖子看着她的目光带了些怜悯，他问：“在英国银行工作的老爷，怎么可能住在这种乡下穷地方？”
黄婉仪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攥紧了她的心脏。那些被爱情冲昏头脑时刻意忽略的疑点一一浮现。建业突然说要带她来乡下老家小住几日的仓促，这一路来的躲闪遮掩，还有他偶尔接电话时焦躁不耐的低声咒骂……黄婉仪不敢再想下去，她强撑着解释道：“这里……这里只是他老家！我们只是暂时住几天！很快、很快就会回公共租界的洋楼里的！你们等着就好！”这下，连周围那几个原本一脸凶相的债主，看她的眼神都彻底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怜悯和讥嘲。
那胖子嗤笑一声，懒得再绕圈子：“行，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冯建业人呢？叫他出来，当面跟我们说！”
黄婉仪更慌了，即便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是在这些老江湖面前，她现在就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小羊羔，咩咩地哀叫着。“他很快就回来了。"黄婉仪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她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的看着他们，“请你们等一下，我这就去找他。”她低下头，像一只试图冲出围猎场的小兽，颤抖着想要从人群的缝隙里挤出去。
一只粗壮的手臂却毫不留情地一把将她推操回去，力道之大让她直接跌坐在地上，手掌擦过粗糙的地面，火辣辣地疼。“你是冯建业的老婆，夫妻一体，他欠的钱，不就是你欠的钱？”“不！不是！”
黄婉仪脸色惨白如纸，眼睛一眨，蓄积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我们还没结婚！我们只是……只是男女朋友……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微不可闻，带着一种被彻底剥光的羞耻。“没结婚就住在一起了？贱婊子！”
有人碎了一口，浓痰不偏不倚，正好吐到了黄婉仪的鞋面上。黄婉仪盯着鞋面的黄色浓痰，一股酸水冲了上来，她俯下身，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几个债主躲闪不及，也跟着被溅上一身秽物，当下连声骂娘起来。黄婉仪吐得昏天黑地，只觉得把自己的胆汁都吐了出来。“这女的不会是有什么病吧。”
“呵，能有什么病？要么就是她吃坏了肚子，要么，就是怀了野种呗！”黄婉仪的身体摇晃一下，她下意识捂上肚子，哑着嗓子问：“你说什么？！胖子嫌弃地看着衣服上的秽物，骂了一声晦气，他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