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深恶痛绝的,但是对于这起绑架案,读者们却很是同情。
“到底是洪门有失道义。”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岑老爷真是遭遇了无妄之.….…可是这也没办法,谁让他没能管束好手下,而且一个帮的兄弟,自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于是,现在焦头烂额的换成了岑世方。
陈阿宝偷偷买来报纸,看到上面的报道和评论,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竞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阿妹惊恐地看着丈夫,几乎以为他得了失心疯。“阿妹,你信不信,咱们的娃儿很快就能回来了。”陈阿妹嘴角也多了一丝笑模样,“我信。”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等娃儿回来,就让伊跟了江老板/江爷做事吧。”
经过这场风波,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位年轻的江爷,有胆有识,谋略过人,绝非凡俗之辈,迟早要在上海滩闯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夫妻俩私下里甚至动过让孩子拜江明川为干爹的念头,但随即又觉得这想法太过贪心--江爷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孩子能跟在他身边做事,已是天大的造化,再奢求干亲之名,就是不知进退了。
而事情的发展,果真如夫妻二人所期盼的那样。不过短短两日后,一个清晨,陈家的大儿子就恍如做梦般,出现在了自家胡同口,除了受了些惊吓,瘦了些,并无大碍。陈阿宝得信后,欣喜若狂,也毫不犹豫,立刻信守承诺,将备受惊吓但完好无损的岑家小少爷,安然送回了岑府大门前。岑家小少爷含恨归家。
高门大院依旧,朱漆大门紧闭,门前石狮沉默,仿佛他这几日的生死挣扎从未发生过。
府内一切如常,仆役低头匆匆行走,见到他归来,也只是稍稍侧身避让,眼神躲闪,并无多少关切。
父亲忙于纱厂与帮会事务,整日不见人影;他生母早逝,如今主持中馈的是父亲的续弦夫人,与他向来只有表面功夫,维持着“面子情”。此番他历经大难归来,竞无人前来真心问候一句。唯有他的贴身小厮福安扑上来,哭肿了眼,但那眼泪里有多少是为少爷担心,又有多少是害怕自己因护主不力而被主母发卖出去,就未可知了。岑云舟已经习惯这种冷遇。
他身子骨弱,三天两头生病,又无做生意的头脑,头顶上还有个大哥。在父亲岑世方眼中,他这个次子,大约就是个没什么价值的"废物”。这次父亲竞愿意出手救他,已然让岑云舟内心受宠若惊,甚至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激。
当夜,惊吓过度、又吹了冷风的岑云舟便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意识模糊。
仆役在外间小炉上小心翼翼地熬着药,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昏沉中,福安轻声唤他,说老爷请他去书房。
岑云舟强撑着滚烫虚软的身体,随手披了件单薄的外衣,便匆匆赶往父亲的书房。他甚至忘了,自己此刻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浑身都在打着冷颤。书房内灯火通明,父亲岑世方正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就着台灯审阅文件。
见他进来,抬起眼,眉头习惯性地皱起:“晚上风凉,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就过来了?”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但下一刻,竟出乎意料地站起身,将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羊毛呢大衣脱下,亲手披在了岑云舟不断发抖的肩上。带着父亲体温和淡淡烟丝味的大衣裹住冰冷的身躯,岑云舟的眼圈"唰"地一下就红了。
连日来的担惊受怕、被绑架囚禁的恐惧无助、归家后的冷遇,瞬间化为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
他像小时候那样,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拉住了父亲的衣袖,嘴唇翕动,想诉说满腹的委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发出哽咽的气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坏了。他心想。父亲最厌恶他这副哭哭啼啼、弱不禁风的模样,每次见了轻则呵斥,重则…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可是今天的父亲很温柔。
他甚至没有甩开他的手,反而叹了口气,从胸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有些生疏甚至笨拙地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语气带着一种岑云舟从未体验过的、近乎无奈的温和:“好了,多大的人了,还掉金豆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岑世方养了个女儿呢。”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岑云舟彻底愣住了。他受宠若惊地僵在原地,脑子因高烧和激动乱成一团强糊,一时竟忘了该如何言语。
“石头。"父亲疼爱地念起妈妈给他取的小名,“我知道这次你受了罪,你放心,父亲不会放过始作俑者的!”
岑云舟只觉得头晕目眩,分不清是高热所致,还是被这从未有过的父爱冲昏了头,脚下软绵绵的,仿佛踩在云端,找不到一丝真实感。岑世方看着他,继续慈爱地说道:“都是钱勇那个蠢货!带头惹是生非,才给你招来这场无妄之灾!我已经命人把他捆了,现在就关在柴房,任你处置出气!”
岑云舟呆呆地抬起头,湿润的睫毛颤了颤,迷茫地看着父亲。钱勇?绑了他的,明明是一个叫陈阿宝的,他也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换回自己被洪门绑走的儿子啊…怎么会是钱勇?岑世方仿佛没有看到他眼中的困惑,语气愈发温和,带着安抚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