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出两声艰涩的"嗬嗬"声。谢云朔神色如常,朝老皇帝见礼,又问起侍候在侧的宫人,他的身体情况。老皇帝冷冷瞧着,忽而出声道:“如今,你不必白费这样的功夫。”“与我而言……“谢云朔顿了顿,方才继续道:“是皇帝、太上皇、又或者大行皇帝…确实无甚区别。”
老皇帝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加铁青,谢云朔却仿若未觉,依旧公事公办地禀报朝政,把该做的做了个全。
略略禀了个大概之后,谢云朔并未久留,径直便离开了宫中。抢班夺权后,他确实没打算对老皇帝动手。虽说从东宫往上数数,仇怨实在不浅,但对这位而言,也许现在看着权力从自己的手中流走,自己连身体都无法自主,是比直接登仙更深的折磨。既如此,也没有必要画蛇添足,给自己添一桩麻烦。出宫后,谢云朔跨马,便要往禁卫营去。
廖泽跟上,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与他道:“殿下,方才薛姑娘那边的人来报,说她……昨夜里发热了,病得很有些不好。”他话音未落,谢云朔便拧眉反问:“昨天的事,怎么今天才来报?”“今天有朝会,殿下昨夜又歇在了宫里……谢云朔攥紧马缰,勉强思考了一下。
那晚汹涌的情绪过后,他其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他只觉得自己好笑,除了在床上,竞还是不舍得动她半根指头。这几日的事务繁冗,他索性就把那座王府让给了她,再没回去过,左右他也不缺住处。
他厌恶那样失态的自己,亟需冷静。
谢云朔深吸一口气,抛了自己的令牌给廖泽,随即便转过马头,头也不回地道:“去请最好的御医盯着她,不得有失。”廖泽连忙接下,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后只抱拳离开了。他实在是看不懂他们这位殿下如今是个什么章程。明明是眼里最揉不得沙子的,却连那样的叛徒行径都能容忍。若说是为了囚在身边报复,现在看来……却怎么也说不通。谢云朔辗转在军营和公廨之间,一直忙到了天擦黑。他骑着马,慢慢悠悠地溜达在日暮街头,兜兜转转,却还是回了王府。就要踏进关她的院子时,谢云朔没来由地,有一瞬恍惚。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大雪纷飞的那一个早晨。临行的前夜,她把她能想到的所有物什,都给他准备了,包袱皮都被她撑得圆圆的。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笑她:“干脆把你变小,揣我怀里算了。”她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还扭扭捏捏地应了:“好呀,哥哥,你带上我,你去哪儿都带上我,好不好?”
他的喉咙忽然就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于是到第二天,他没有与她道别。
…不然是真走不掉了。
彼时也只有十六七的他站在窗下,把琉璃窗上的雾气哈掉了一小块,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再走时,没有回头。
可称久远的记忆来势汹汹,谢云朔摩挲着腰间挂着的那枚小小的王印,忽然想起来,一步步走到今天是为了什么。
明明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保护她,可现在,怎么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