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议会
牙帐外,鹅毛雪簌簌,夔鼓声急促。新婚的少年夫妻踩着即将终止的鼓点,掀帘入帐。
总算赶上了。直到此刻,巴鲁才彻底松口气。阿尔斯兰是个威严的君主,召开群会时若有人在夔鼓声终止前还未赶到,不管是谁都要接受重罚,就算是他最宠爱的小儿子也不能免责。
巴鲁只觉得奇怪,世子不可能没有提前收到大君要召见群臣的消息,为什么要拖着不去呢?甚至还在帐内跟世子妃下棋,一副悠闲的样子。赵钰清走进去的瞬间,数双眼睛齐刷刷朝她看过来,形成一股无形的压迫力。
巴鲁说得没错,所有人都在牙帐等着。老大君坐在牙帐最深处的豹皮坐椅上,几个王子和贵族将军们都分布在两侧席地而坐。帐内无人说话,安静得连落根针都能听见,于是帐外风雪便在耳畔肆虐得更加疯狂,一下一下,击打警钟。类似的场面不是没经历过,和亲前公主册封大典亦是如此。昭帝端坐高台,群臣分局两侧,她身着华服爬上三台九阶,一步一步走向政治漩涡。然后封号赐下来了,责任也落下来了,如同挂在脖子上的一道锁。那时便没怕过,此刻就更没有畏惧的道理。赵钰清不由自主地将后背挺得更直了些,右手按在胸前,不卑不亢地朝老大君行了一礼。
阿尔斯兰只微微点头示意,耳畔却听到别的动静。“世子妃确实生得倾国倾城,也难怪昭国费劲心思把人送过来,惹得我们乌金的世子大白天还窝在毡房里不愿意出来,连父亲的夔鼓声都置若罔闻。再这样下去,乌金怕是要不战而亡了。”
说话的是四王子阔克博,他和三王子罕莫达都来自同一个母亲。大阏氏只生了苏勒坦一个孩子,再加上世子的身份,苏勒坦跟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关系都不算热络。
赵钰清听得出来阔克博在挖苦她,但她毕竟是个昭国人,不是从小说乌金话长大。如果此刻说昭国语言,她可以伶牙俐齿地反击回去,可一旦用乌金话便只能进行简单交流,想表达的东西堵在嗓子里,连骂人都不会了。她还在反应,在心里一点点将想说的话从昭国话翻译成乌金话。可还没等她说出口,就听到苏勒坦的笑声。
少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的,像是听到某个好笑的笑话,用力憋着,结果最终没憋住。索性不再忍,笑得更加放肆。清脆爽朗的笑声落在安静的牙帐里,显得格外突兀。
“你笑什么?“阔克博知道是在笑他,恼羞成怒,皱眉质问。苏勒坦不笑了,看向阔克博的眼神带着些怜悯,“四哥最近烦心事多,所以才总说些晦气的话,我非常能理解你的心情。若是诸位兄弟新婚燕尔都像四哥的帐子那样闹得鸡飞狗跳,别说一直待在帐子里,就连想挤进去都难,那阿爸他老人家才要急得火烧眉毛了。四哥有空可以私下多来向我请教,都是亲兄弟,我定不会藏着掖着,也省得你被气得一天到晚说话不过脑子。”没人忍得了被当面直戳痛处,阔克博当即拍地而起,厉声警告,“苏勒坦。赫连帖!”
“嘘一一"少年表情灵动,挤眉弄眼地将食指竖在唇前,狂妄得简直欠揍。紧接着又用更欠揍的语气说,“先别出声,过遍脑子,免得又口无遮拦。”阔克博扭头看了眼阿尔斯兰,似乎在请求父亲做主,可阿尔斯兰闭着眼睛,没有要干预的迹象。
这下心里就算有千万句污秽之语也只能憋回去。难道要当庭对骂最终大打出手?他可打不过他,最后丢脸的不还是自己么?算了,阔克博劝自己冷静,今日召开群会有更重要的事,只好悻悻然坐回去。赵钰清感觉到掌心被挠了一下,不需要扭头看都知道是苏勒坦,于是也勾了一下少年的手指表示回应。
一直闭目的阿尔斯兰此刻总算睁眼,摆手示意两人寻个地方坐下。阿尔斯兰是草原的狮子王,与年轻活泼的小儿子不同,赵钰清几乎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亲切。那双眼白偏多的眼睛总是泛着森冷的寒意,君主的威严维系在这股寒意下,无人敢直视。就连仰视他时,心里都隐隐压着不安。苏勒坦的性子一点也不随他的父亲,赵钰清想。也许是随了母亲,也可能谁都不像,苏勒坦只像他自己。又或许是他伪装得很好,从不在她眼前露出难以接近的冷酷模样。
时至今日,阿尔斯兰依旧是草原上的狮子王,地位无可撼动。但赵钰清总觉得老大君状态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现在的阿尔斯兰和她夏天初到乌金见到的阿尔斯兰并不完全像同一个人。
也许是苍老,半年过去,老大君又老了一些。苍老的狮子跟正值壮年的狮子终究是不一样的。
虽然知道蛮族人老得是要比中原人快,但赵钰清依旧难免惊诧。怎么会老得这样快?不由开始担忧或许即将要变天的乌金内政,任何波动都会影响到她这个外邦人,影响到两国间现在还依旧脆弱的联盟。她必须带着身后的昭国一起度过去。
出神之际又感觉掌心被轻轻捏了一下,苏勒坦拉着她找了处地方并排坐下,拇指在她掌心轻轻画着圈。一点点痒,慢慢地安抚,好像在说,别怕,没仁么好担心的。
阿尔斯兰没有发话,不知道会议有没有开始,也不知道今日召开群会是因为什么,竞然会把她这个异族人叫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