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一些关于那向家五爷的风声,向家五爷至今未娶妻,不是没挑到合适的人,而是因为,他早有想娶的人,却是碍于身份,向家不同意那女子入府。
光城没敢告诉祖母,也是祖母身子愈发不好了,才着急给她找个稳妥的人照顾她,她是怕祖母生气。
她看中向家五爷的脸,性情也好,但要是她嫁过去,反而心有龈龋,相看两厌就不好了。
光城悠悠叹息一声,当女子怪不容易的,她要是个男儿,何必顾虑这些,早就投诚太子表哥,谋个官职,一展才学了。光城偷看了端宁好几眼,欲言又止,眼下的境况,她还要不要嫁去向家。要是往日,令窈还能察觉光城的异样,但现在令窈满心心都是灯塔下的草屋,她想去看看那间屋子,她心里蠢蠢欲动,又不知道怎样和光城开口作别,那地方还要走一条山路,怪远的。
两人各怀心事,说话也言语不搭。
还是光城先开了口。
光城烦恼得很。
她犹豫道:“端宁,我想让你给我拿个主意。”光城一直很信任端宁,这种信任是与生俱来的直觉,光城见到端宁的第一面就很喜欢她,端宁很聪明,她的聪慧不是圆滑于世故,而是像石缝里的草,坚韧,懂得要如何生长。
她把自己从三合茶坊里的听闻说给令窈。
“我不知道还要不要嫁去向家。”
亲事已经定得差不多,就差择日子,她是不好意思将听到的传闻说出来,再者万一向家不承认该怎么办?
光城不担心自己的名声,她只担心祖母,祖母年纪大了,头发又白了许多,她不想让她再操心。
光城强忍着没哭出来。
令窈安抚她让她别着急,再和她一起想法子,良久,她道:“既是胡同里的传言,说不准没有这回事,先查清了此事可否属实,再另做打算。”“嗯。“光城点点头,“我让灵璧去查了,不敢惊动了祖母,才拿不出人,灵壁每日拿给我买花的幌子,又去那胡同问的。”“只灵璧查不出什么。”
令窈已经有了打算,交给姬长钰一定能查出来,还能为光城解决这桩麻烦。但太子爷每日事那么多,要请他让人去查这种事,她是会怕给他添麻烦,再者,姬长钰要是点了头,查了出来,她要怎么和光城说她是怎么查到的。日头暖融融照在两人身上,令窈想了一会儿,道:“不如这样,我在内廷也经营了一些得用的人,趁着出宫采办的由头,可以给你问问。”内廷里的人自然要比她身边一个灵璧消息可靠灵通得多,光城很是感激,她抱住端宁的腰,下巴抵在她肩膀上:“端宁,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令窈拍着她的肩膀,有意揶揄她:“你把上回打马吊赢我的钱还给我就好了!”
光城破涕为笑:“你还好意思说,你赢过我多少,再说那些钱也都是太子殿下出的!”
明明知光城没有那个意思,令窈仍是小小心虚了一下,不止这一回,她好多钱都是用的姬长钰的。
她便才说起自己要去灯楼为家里人上香,光城知道她最亲的家人都没了,心底一酸,心想端宁要是自己的妹妹就好了,有自己护着,谁敢欺负她。光城当初反抗继母的时候可是十分霸道,又有祖母倚仗,他父亲都得劝继母不和她计较,虽然她很伤心,父亲从没那样护过她。令窈沿着青石铺成的山路往草屋那里走,她还记得那条路。青石被清扫得很干净,两侧浓绿的枝桠伸展,天高云阔,几缕碎光照到她的脸上,她拿帕子拭了拭额头的汗珠。
两刻钟后,到草屋外,眼前是半人高的杨木栅栏围出的四方庭院,空荡荡的,收拾得整洁,廊下靠东边有一张石桌,四边摆着石凳。门上没有落锁,令窈轻而易举推门进去。
入得室内,陈设疏朗,一应器物皆合主人清寂的性子。进门入眼的,是正壁悬着的一幅《雪涧孤鸿图》,笔意苍寒,墨色寥落,正是姬长钰手笔。下置一尊古铜狻猊座烛台,兽首衔灯,此时灭了芯子,余半下灯油。西窗下仍摆着那张熟悉的紫檀木凭几,当初那张花梨木架子床还在里面,而今新添了一扇四幅云母座屏相隔,屏上绘着《枯松禅寂图》,虬枝盘空,墨气酣畅,运笔如飞。令窈一眼便认出也是出自姬长钰之手,笔风疏狂,大开大合,倒不是他常用的笔法。
令窈走到临窗的凭几旁,上头整整齐齐地挂着黄宣字画,砚台里的墨是苏合油墨,有几幅字,想是闲来无事写的。
她没敢乱动,屋子干净,应有人常来洒扫,姬长钰许是也经常至此。这扇窗正对着远处的文景山,触目可见,半山腰缭绕的云雾,往下去看,又是住着几处人家的庭院,俯仰间还能看到有人在下灶生火。她想到姬长钰,他站在这扇窗前,又是怎样的心境。令窈想起那日姬长钰坐在这把太师椅上,目光远眺,神情疏冷的样子,忽然生出一股滞闷的难过之感。
世人敬他畏他,奉他若神祗,却无一人惜他懂他,明他所想,知他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