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褚遂良遍临王逸少三千真迹,到终了,王羲之自始即从兰亭梦中清醒,他却至末也未挣脱。
李惜愿会怪他的罢。他想,他终究是没有护住长孙辅机,也没能兑现与君王的承诺,毋论是她还是李二郎,他一个也没能对得起。他害怕令她失望。
可他想,自己究竞还是令她失望了。
他举目四顾,彷如游离于世间所有的笔墨丹青,万千璀瑰的山河化作流淌的宣纸倾泻而来,裹挟了他的躯壳与神智,如澹然沧海,澄泊天穹,须臾吹灭了他的肉身,唯余一行行玉润金生的墨迹,镌留在长安的风尘之底。他茫然地听见耳畔的嘈嘈切切,原来这便是他的结局。亦是虞世南,欧阳询,与他们视若神明的王羲之的宿命。后来唐人笔记云,太宗文帝第六妹善书,尝师从虞欧二公,取法晋张芝、前朝智永,时人赞之为唐之卫夫人。
素与河南郡公褚相遂良交游甚善,自其早亡,褚相乃遍求其作藏之,惜乎安史作乱,长安罹祸,李六娘之作尽佚,至此,竞不存一矣。大
那一年元宵月圆之时,褚遂良信步闲逛。
行至曲池边那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下,见小贩正手持木杖将树枝上悬挂的福笺摘落,同僚问这是为何,小贩回答此刻已然挂满,需为之后客人祈福余下位置。
原是如此。
小贩需靠售卖福笺养家糊口,此举亦是出于生计所迫,不可强求。只是可惜了许愿者们这么多诚挚的愿望。
褚遂良驻足树下,怔忡目光无意间瞥去,忽触及一块散落于地的红笺,视清其上字迹,忙扬手请小贩休要丢弃。
小贩遂来招呼:“郎君何不买张福笺许个愿,可替您挂于最高处。”“不必了,我无甚愿望。”
小贩仍穷追不舍,道:“郎君可有心上人,便可许愿与她执手偕老。”瞳中浮出苦涩,他微微一笑,俯身将那张红笺拾起,指腹拂去其上清尘。将它夹于刚自集市挑拣而来的古书中,他复携之入袖,提步往茫茫人潮间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