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阮安,看清楚后,阮安便不显得像了。阮安圆圆的脸,圆脸显得有亲和力,阮安亦是如此。不过小姑娘眼神很定,也有股子聪明劲儿,案子也办得挺漂亮。这模样和气质跟薛凝都不大一样,不过也学着薛凝一样,背着木箱子办案子。
越止也已定了神,阮安向他行礼时他亦已静下心来。他也打量出阮安礼数周全下流淌的紧张和警惕。
阮安年纪轻,虽沉得住气,但分明也是有点儿忌惮,恐越止有所包庇。她很想给宗珏定罪,不过却将对越止猜疑藏起来,反倒做出一副世侄女样子。
宗珏就是十六,宗家在蜀地也算有点儿姓名,宗珏在家亦十分受宠。阮安年纪轻,也吃不准越止意思,心里肯定慌,面上却不露出什么。越止倒是一眼看破,哪里还不明白阮安心里那些弯弯绕绕。阮安沉得住气,看着倒比十六像些样子。
记忆里薛凝年纪轻轻,生一双漂漂亮亮的杏眼,有点像猫。不过那时薛凝算是单独接活儿,越止也想象不出薛凝收弟子教导她们样子。阮安:“我来时,老师要我一定要向越先生问好,不可失了礼数。”阮安态度很恭顺,看着甚至不像来闹事拿人的,客气像叙旧。“还有一物,老师托我送来给越先生。”
薛凝所赠?越止眼中掠过一缕光华,让人接过来送至自己跟前。越止面上看不出急,但心里却有点急。他告诉自己这也不是急,是心里好奇,好奇薛凝送了什么给自己。
是什么礼物,又或者给自己写了几个字?
越止胃口忍不住吊起来,实在想看一看。
匣子是新的,内里放的纸片儿倒挺旧。越止一怔,伸出手指头摸摸,上头一个字也没有。
可他认得是自己送给薛凝的生辰礼。
那年裴无忌给薛凝过生日,他为了讨薛凝欢心,捏着鼻子连越止都请了去。裴无忌其用意,也无非是想热闹些。
越止还能不知道?
他心内有数,但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裴无忌呢,一向都是不喜欢越止的,哪怕裴后居中调解,裴无忌见越止时也总是臭着一张脸。不过那时为追女孩子,一惯高傲裴少君也顾不得许多。越止本不想给裴无忌这个面子,又恐反显小气,又怕在薛凝跟前被比下去。于是一来二去,倒施施然去赴宴。
他没备什么礼,只送了一张白纸,说薛凝可凭此兑换,让自己为她做一件事。
那些记忆一下子都涌上了越止心头,竞似想象不到强烈。他第一次给女孩子庆祝生日,还唱了歌,涮了锅子,还喝了一点儿酒。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回忆起时,又将将好仿佛是昨日之事。越止深深呼吸一口气,他忽而想阿凝挺照顾阮安这个徒儿的。蜀中之势盘根错节,又有自己这个凶猛之物在,薛凝怕自己这个徒儿被人灭了。
倒拿这件礼物来讨从前的情。
越止蓦然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将这片纸放回去,又示意身边之人将之递回给阮安。
他微微一笑:“十六犯了国法,薛娘子不必讨人情,我也不会包庇。你将这个带回去,让她好好收着。”
阮安倒是怔了一下,又眨巴眼睛,嘴里虽不说,却竖起耳朵盼听几句陈年旧事。
不过越止也不是什么善心人,自是不会满足她的,也偏闭上嘴,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阮安虽了结了案子,眼里倒小心翼翼的透出了几分遗憾之色。送走了阮安,越止又发了会儿呆。
越止想,我大概是想她了。
他思念着那个少女呢,一双杏眼,削瘦温柔。下雨时她踩着湿漉漉沾染落花的院子里石板路,眼里带着浅浅光辉来寻自己。越止忽想,其实我早就后悔了。早知晓,还不如使尽手段把她争过来。只可惜他那时太懒散,又或者因隐隐察觉两人之间不和谐,再来便是裴无忌当年其实追得很勤下手太快。
再或者,其实他不懂怎样亲近一个人,不明白怎样与之靠近才不会彼此伤害。
总之就是木已成舟,十分遗憾就是。
他离开京城时候,已听说薛凝跟裴无忌的婚事定下来。薛凝过生日,他倒送了张纸。可薛凝与裴郎成婚时,越止可就什么都没有送,甚至一句祝贺话都没有。
这自然是失了礼数,但他对裴无忌的厌恶之情此生此世皆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