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伏案写作,时不时端着桌上透明保温杯抿上几口,或是从旁边书架里翻出笔记,上下对照着写下些什么。比起其他地方,他这里的风格实在太过平庸无奇,像极了每个学校里办公室里最常见的那种普通上了年纪的老教师。我沉默半响,终于还是抬起手,敲了敲门。对方头也不抬地喊了声“进”,随即慢半拍地从笔记中抬起头,同样是十分普通的一张脸,已经是皱纹明显,饱经风霜的一张脸,轮廓瘦削而苍白,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眼中流露出几分迟钝地茫然。他见我进来,也是有些惊奇:“我还想呢,这个点照理来说学生都早回寝室了,你是新来的老师还是……?””
“是新来的实习老师。“我微笑,若无其事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各个办公桌上摆着对应的名牌,属于这位老师的名牌就摆在旁边,写着"柳重光"三个字。“……其实我是在想我的实习问题,“我收回视线,继续说,“从我到来到现在,没人和我说实习期应该做点什么,所以我想着要不然先自己做点准备,然后找个老前辈帮忙带一带?”
我说到这里时停了停,忍不住露出一点羞赧之色:“然后我就去图书馆找找材料,但是不太凑巧,弄坏了一本书…”“哎呀!"柳重光看起来吓了一跳,表情也变得严肃不少:“这可是大问题,书本损毁严重吗?管理员找你没有?”
“这倒没有。"我摇摇头,“大概是因为我是实习老师,很多问题不好直接计较,所以他只让我把书修复一下就好了。”“不过这本书太专业了,我有好多地方看不懂,”我抬起手里的借书,露出一点苦恼的表情。“书页也有些乱了,勉强整理了一下也不知道对不对,所以想着能不能找这方面专业的前辈帮帮忙看看,至少别耽误后面的同学学习。”柳重光跟着瞥了一眼,却是松了口气:“哎呀,你这个小朋友运气不错,这本书我过去看过的,应该能帮得上你忙。”他转身去找椅子,嘴里仍絮絮叨叨的念叨着什么:“唉……你们这些小年轻做事情就是毛手毛脚,说了多少次!图书馆的书要认真些对待的,弄坏了或者说弄错顺序了造成结果是很严重的!我之前和谁说都不听,看吧,不听总是容易出事………
我停了停,配合着坐下来时,有些好奇地多问了一句:“是说图书馆规则写的那条嘛?”
小老头本来在自己的书柜旁边忙忙碌碌,闻言抽空转头瞪我一眼:“哦,现在写上去啦?不写上去你们就不听是吧?”我更好奇了:“您这话的意思,是说这条规则之前没有吗?”“当然没有啦,"柳重光下意识回我,没好气的反驳道:“要是有的话,你们这群小年轻早早愿意听话,我又何必来来回回的这么提醒哦。”……那,这条规则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您有印象吗?”他拿着一只干净的一次性纸杯和半块压缩饼干回来,又莫名其妙看我一眼,“你这个小朋友问的问题都奇奇怪怪的,我都说了之前我一直在提醒,那肯定是在我来之后才有人注意到,然后把要求写上去的嘛……呐,这个给你,这个点过来估计也没空吃饭,先拿着个垫垫肚子吧。”我老老实实听着旁边小老头的一堆碎碎念,盯着那半块明显不是来自自动贩卖机的压缩饼干,漫不经心地随口又问:“这东西吃多了劳累肠胃,我去食堂帮您弄点热食吧。”
小老头又飞快摇头:“诶,不要不要,食堂东西不干不净的,我都不爱去呢,你也要尽量少去。”
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已经很自然地接走了我手里的那本书,直接开始检查里面的问题了。
我拿起半块饼干,又轻声问:“老师,您把这个给我了,您吃什么?”“我一天天坐着不动消耗不了多少,你们年轻人运动量大,拿去吃嘛。”我没再说话了。
半块压缩饼干放在旁边,一次性水杯散开热气氤氲,稍稍模糊了老教师紧蹙的眉头。
他看起来实在太正常,正常到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程度,更像是个不属于规则怪谈、而是某个普通学校里的老师。
我看着他的侧脸,此前在图书馆倏然升起的那个念头渐渐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学校自身没有提醒养料的义务。
可是……如果那些提醒,那些让人可以多喘一口气、甚至能让人寻找到求生方向的规则本身,本身就不是学校主动展露出来的呢?一一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规则,那些要求,就和这老教师正在专注检查的旧书一样,并非从学校自身酝酿诞生,而是来自于他们自身的记忆与经验。我想,沈栀大概忽略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