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站定后仰起脸,漆黑的眸子盯着方香。
方查也盯着他。
这眉毛,这眼睛,这鼻…
怎么看起来这么像她老公啊。
半晌,那小仙童终于开口,对她说:“我师兄是门中几百年来最厉害的天才,你不过是区区凡人一个,连修炼的资质都没有,才配不上我师兄。”李奉湛眉头一皱,呵斥:“群玉!”
他面对师弟时,全然不像私下与方香相处时般轻松爱笑。不仅不笑,神情还十分严肃冷淡,和方香之前在碧云天的幻象里看到的如出一辙,俨然是位严格的长辈。
方香出离震惊。
这真是许群玉?
他变成小孩子了?
被师兄冷声斥责了一下,小许群玉眼皮一耷,瘪着嘴,扭过头去不言不语。再仔细一看,他的眼眶竟慢慢变红。
该说不说,许群玉这闹脾气的方式,从小到大还真是没变。李奉湛轻叹了口气,但语气依旧严厉。
“师父已经用书信告知我,将会收查儿作为记名弟子。今后她不仅是我的妻子,也是你的师姐,你要尊敬她、爱护她,知道么?”空气安静了许久,许群玉才憋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嗯”。李奉湛神色这才放缓,让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去。可许群玉却没有动,还站在原地,低着头,长睫毛一颤一颤的,泪珠子接连不断地从眼眶里沁出来。
李奉湛见他哭了,眉头再次皱起。
一旁的方杳终于看不下去。
她虽然没接触过小时候的许群玉,但至少对他长大后的性格了如指掌一一但凡什么事儿让他伤心了,心里得委屈好几天。方香走过去,将他抱了起来。
五岁的小孩儿对她来说就是个小豆丁,抱在怀里轻轻松松。倒是小许群玉一脸惊愕,连哭都忘了,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方香这下确定,许群玉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完全被梦膜影响了神智,彻底陷在这个幻境里了。
这对她来说是个大好事,反正长大后的许群玉跟李奉湛关系恶劣,当下兄友弟恭的样子,倒能让她安心地等到合契的时候。“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去知事楼么?先去忙你的,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再一起去见师父。”
方杳对李奉湛说。
李奉湛瞥了一眼她怀里的小孩儿,声音染上无奈,“你也别惯着他,免得受了委屈。”
方查倒不怕在许群玉这里受委屈,她让李奉湛放心,随后带着小孩儿进了殿内,找了处矮榻坐下,拿出手帕给他擦去眼泪。大概是真的伤心了,这小子的眼睛跟泄洪似的,越给他擦,他的眼泪反倒掉得越多。
她忍不住问:“怎么这么伤心呢?”
许群玉默了片刻,说:“师兄一下山就是五十年,只有我和问丹在一起。他两年前说要回来了,过两日又说要在建康再住两年,他言而无信。”因天生仙命,许群玉被灵虚子早早带到了天门内,长大的速度要比寻常孩子漫长,百岁之后才能长至少年,之后便可青春常驻,选择外貌的年龄。也许正是因为幼年的时间太长,他也经受着孩童在这清寂之地所难以忍受的孤独。
他越说越委屈,声音抬高了些许,“师父说了,师兄是为了你才在建康逗留。现在你住来了这里,师兄就更没有时间教我修炼了!”方香在他身边坐下,又给他擦了把眼泪。
“可你师兄是言而有信的人,他答应要教你,我想他一定会履行承诺的。”她顿了顿,“再说了,我来这里住,不就多了一个人陪你么?这里热闹起来,你该高兴才对呀。”
许群玉似乎是觉得有道理,终于不掉眼泪了,只是默默抽噎着。方香跟李奉湛一路赶回来,风尘仆仆,这会儿见他稍微冷静下来了,便去屏风后换了身干净衣裙。
悬象天门为了督促弟子们勤加修炼,也有日升月落。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殿内烛火通明。
她换了身门内弟子常见的素纱衣,一头长发也挽成简单的发髻。从屏风后出来时,许群玉还坐在那里。
他已经彻底不哭了,只有眼睛和鼻头还略带些红,坐在矮榻上盯着她看,忽然小声开口:“方才是我出口不逊,请你见谅。”方杳笑着问:“怎么又愿意跟我道歉啦?”“师兄常说,天地之性,万物各自有宜',修道者与凡人无贵贱之分,我方才虽然是一时冲动,但到底是说了不善之言,有违修行本心。”他说这话时一板一眼,倒像是跟李奉湛学的。不过正经没过几秒,许群玉又说:“你给我擦眼泪的时候比师兄温柔,我不讨厌你了。”
方杳被他逗乐了,“好吧,看在你不讨厌我的份上,我也不讨厌你。”李奉湛这时还没回来,她便跟许群玉聊了起来,又问他:“你眉心这点朱砂痣是怎么回事?是生来就有的?”
怎么长大后就没了?
却没想才缓和态度的小孩儿如临大敌,捂着自己的眉心,严肃地说:“这是清心纹,动情则散。”
说着,他垂下眸,语气坚定。
“师兄的清心纹已经被你破了,我的定要留一辈子,要比师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