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嬴成蟜说话时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咬得很准,砸得极实。而韩非蓄满死志的眼睛中陡然升起的光亮也证明了他的话语行之有效。怪不得举凡穿越者都喜欢借张载的横渠四句打嘴仗呢,立意确实是高,对有追求的知识分子效果拔群。
嬴成蟜于是乘胜追击:“先生天资卓越,荀子门下弟子数百,以先生为最优。
“我尝听阿苍言,昔日先生在荀子门下求学时,无论雨雪风霜,先生皆朝夕诵读,一日不辍。侍奉荀子也极为尽心周到,凡荀子有言,皆心中默记,至屋速写于简牍之上。
“如此数年,方有今日才望高卓的先生。难道今日因人三言两语,就要轻易抛却性命吗?
“在下斗胆问一句先生,先生七尺之躯,满腹经纶,本当定国安邦,为黎庶谋福,传先贤之言,真甘心为一家一姓之国,不贤不明之君,不正不廉之僚自刎于狱中,将来被人骂不识时务,逆天下大潮,可笑之至吗?”韩非眼中的光亮剧烈的摇晃起来,是个人就能看出他正在进行天人交战。嬴成蟜看出来了,因此趁热打铁道:“孔子曰,'君视臣以礼,臣视君以忠',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此二言皆论君臣之道。“先生乃是才智之士,我兄敬慕先生,为得先生之佐,不惜自损君王威严,视先生远胜于我这个手足。
“而反观韩王,明明一姓同祖之人,视先生还不如土芥。先生仕韩王,志不得伸,才不得展,民不得抚…”
“够了!"韩非脸涨通红,气喘如牛,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嬴成蟜的话。随即闭目不言。
谎话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韩非是人,而且是个聪明人,他怎能不知韩国弊乱多如麻,高居王位的君主不仅一点都不重视他,而且将他提出的改革建议都视作噪音呢。天下间能实现他报复的地方只有秦国。
可他是个韩国人啊,生于斯,长于斯,深深热爱着那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民,岂能反投敌国,将自己的家园陷于水深火热中呢。过了很久,久到梁茂都觉得自己腿站僵了,想要挪动一下,韩非才睁开双眼,紧盯着嬴成蟜说道:“你说吾辈读书当为万世开太平,不知长安君心中的万世太平是何模样?”
韩非本以为这个问题能让嬴成蟜思考一会儿,哪知嬴成蟜的答案脱口而出。“吾天下中的太平,当是天下定于一,法令出于一,不阿贵,不辱下,贤者举,庸者黜。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万国来朝。“为圆此愿,吾刀斧横颈不惧,万劫加身不避。“山东六国材士聚于秦者,也多为此愿。不知蟜能否有幸邀请先生,共襄盛举?″
嬴成蟜说到愿望时的决然语气,令韩非都为之一怔,尔后轻轻摇头失笑道:“今日始知何为老师所说的年少锋锐,莫能当之。”言罢慢吞吞坐了回去,拂去桌案上的纸灰,收拾烧得七七八八的残稿,慢慢往已经只剩一块燃炭的火盆中添加木炭,看着橘红蔓延,将手置于铜盆之上烤火。
反正就是不说自己愿不愿意投效秦国,共襄盛举。嬴成蟜经过的事多,养气功夫好,能耐得住性子慢慢陪韩非磨。张苍可就不一样了,眼见茶水又烧开了一壶,忍不住道:“师兄!”拿乔不表态,买卖可是很容易黄的!
韩非闻言无奈叹气,瞥了张苍一限。
传达的意思很明显:“还是沉不住气。”
张苍立时蔫了,低头用脚画圈圈假装自己不存在。但气氛已经被张苍已被破坏,韩非也只能先开口道:“适才长安君言我有经天纬地之才,秦王视我犹胜于手足,堪比国士,然否。”“然也。"赢成蟜认真听完了韩非慢吞吞的话语,郑重点头。“污我下狱,暗遣故交,窃我文稿之事,秦王亦知,然否?”“然。”
“秦王既视吾为国士,那国士便有国士之礼。窃文稿之劣举庶人尚且不为,何况一国之君乎!”
嬴成蟜心中咯噔一下,终于有了事情超出预计的紧张感,小心翼翼问道:“是吾处置失当,先生心中有气吾能理解,不知先生要吾如何做先生才能消气呢?”
韩非摇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若无君王之纵,怎有臣子之失。昔文王为求国士,亲访贤于蟠溪,方得太公望。“秦王若视我为国士,当效仿文王,亲来见我,自表其失。”嬴成蟜开始牙疼了。
在这个王权天授的年代,君王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天意。天意向一个凡人低头,开什么玩笑!
所以哪怕他与兄长好得穿一条裤子,连证骗韩非这种过失都敢帮着认,可独独这事他不敢应承。
但韩非好不容易开出条件了……
正当嬴成蟜准备硬着头皮,先把韩非给稳住的时候,牢门处传来的熟悉的笑声:“先生言之有理,是寡人之失,该由寡人向先生赔罪!”嬴成蟜大喜,朝着发生处望去,那盛装打扮,踏着阳光而来的正是他的亲兄长嬴政!
身边还有一个为了跟上嬴政步伐,小短腿倒腾得飞快,见嬴成蟜望来露出甜甜笑容的扶苏。
韩非这下是真惊了。
不是,你真来啊。
而且都